松了口气,黎青去冲了个战斗澡,躺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了尚阳,沉沉睡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黎青被怀里人的挣动弄醒了。
尚阳发出尖叫,挥动双手,双脚无意识踢蹬着,像是防御又像是攻击。
黎青抱住他:“尚哥没事没事,我在……”
在睡梦中,尚阳爆发出巨大的力道,将黎青挣开,甩在了地上。
黎青跌下床,背砸在柜子铁把手上,咚地一声儿闷响。
尚阳动作一顿。下一秒,他似乎是醒过来了,紧张地在床边摸着。发现床边是空的,他表情一瞬间空白,继而疯狂地摸索找着。
“黎青?”
“黎小青?”
“尚哥,我在这儿。”黎青强忍着背后的剧痛,爬起来,“没事的,我刚从床上掉下去了。”
尚阳肩膀一垮,人松懈下来,趴在床边,伸手给黎青:“黎小青,就跟你说不能把头埋在被子里睡觉,你看睡迷糊了吧。”
黎青抓着尚阳的手,重新坐起来,撑着手上*床:“是啊,我太笨了,早应该听尚哥的话的。”
尚阳动作一顿:“黎青,你背上……流了好多血。”
柜子是黎母的老嫁妆,老式木柜材料实诚,都是实打实的厚木头和铁把手。黎青的背砸上去,被划拉出一道一掌长的口子。
尚阳抖着手帮黎青擦酒精消毒。
黎青疼得面色发白,却仍笑道:“别绷着脸了。就是睡相不好,从床上摔下来了而已,这不是擦了药就好了吗?嗯?皱着眉就不好看了。”
尚阳仍沉默上着碘酒,忽然闷声道:“是我干的。”
黎青一顿,随即道:“都说了是我从床上摔下来……”
尚阳重复道:“从床上摔下来根本不是这个方向。黎青,我干了什么我都记得。”
沉默片刻。
“别多想。”黎青揉着他脑袋:“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也不疼,这点伤口睡一觉就好了。”
尚阳不说话,把碘酒和纱布放在床头柜抽屉里收好,抱着黎青重新躺下睡觉。
黎青仍拍着他背,柔声道:“别担心,你就只是做了个噩梦。谁不会做噩梦呢?是不是……”
尚阳忽然出声,声音像从喉咙深处压出来般沙哑:“黎青,明天陪我去一趟二院吧。”
黎青话猝然一断。二院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科医院。
随即他道:“好。”
第二天,黎青与尚阳一起去了二院。和昨天晚上一样,黎青与尚阳打的,尚厚德全程抽着烟,开着车跟在后头。
一进二院的门,尚阳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找到了主任医师办公室:“卢医生,我来复查了。”
黎青的手与尚厚德的烟灰同时一抖。
尚阳和卢医生说话时,黎青与尚厚德被拦在了门外。等尚阳跟着一个护士去了另一个小诊疗室,黎青与尚厚德被卢医生叫了进去。
卢医生道:“请坐。”
尚厚德与黎青坐下。
卢医生道:“因为患者自述你们两位家属都不了解他病史。为了更方便家属的协同治疗,我在这里给你们介绍一下患者情况。”
于是黎青和尚厚德都知道了尚阳的病。
“ptsd,全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威胁,或严重受伤、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医生调出尚阳病例道,“病人第一次就诊是在七年前,主诉曾亲眼目睹母亲离世及其尸体,受到刺激过大,产生幻觉焦虑失忆抑郁怕黑等症状。经过为期一年零三个月国际新型疗法的资料,基本痊愈且预后良好。”
尚厚德指间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却浑然不觉。
他是个细心且体贴的人,平时断然做不到进医院还不灭烟的,但今天他实在顾不上了。
如被人一拳砸中了脸,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缓缓捂住了脸。
七年前的事……
难怪、难怪尚阳在医院醒来,一见到他那么害怕那么恐惧……
黎青紧紧捏住了拳头,指节泛白,内心是如火山般愤怒与苦涩心疼。他深吸口气:“医生,他一直都很怕黑是不是也因为这?”
医生语气平静:“这与我们当时采取的替代疗法有关,将病人对于创伤的恐惧转化为对黑夜的恐惧,再进行心理上疏导。理论上,只要不加以刺激,病人对于黑暗并不影响正常生活,随着年龄增长,对黑暗的恐惧也会逐渐被客服的。”
尚厚德艰难地问:“那尚阳他现在是……”
医生简短道:“复发了。”
“复发了。”
坐在医院外的车里,抽完了一整支烟,尚厚德脑袋里都噩梦般回响着这一段话。
如一道无形勒在他脖颈上的绳索,要将他拽入愧疚的无声深海。
长达一年的治疗期,成罐成罐的药物,连续做了三个月的噩梦,每天都会在恐惧和悲伤中入睡惊醒……
这样的日子,作为父亲的他竟浑然不知。
“我以前居然还有脸要……原谅。”尚厚德捂着脸,声音干涸,许久眼泪从指缝中渗出一丁点。
电话铃响起,有个电话进来了。
张宏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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