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的味道混着奶香,丝丝缕缕地飘在院落。
在他身旁,小奶貂正安静得趴着,一动也不动。而小小的黑脸羊,则站在母羊身下,小口得嘬奶。
“回来了?”摩西说。
话虽对着两个人讲,目光却是对着上帝,像是没看见路西法这个人一样。
上帝微微颔首,只是没走几步便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东边的方向。
摩西把羊奶倒进碗里,端给上帝一份,说:“今早河岸有人透过结界进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在施术,我等下过去看看。”
上帝望着东方的天空,目光复杂:在肉眼无法看见的位置,充斥着黑色的魔气,蓝色的巫力自下而上紧紧将魔气攀附着,却是一副快要维持不住的模样。
他缓缓收回目光,说:“我与你同去。”
而后接过摩西手里金色的铜碗。
嫩白的羊奶还散着浅浅的雾气,小风一吹,上层便缓缓地凝起羊脂玉一样的奶皮。
他拿着铜勺搅了搅,转身坐回桌边,安静地进食。
路西法看着那一碗粘哒哒的白色液体,在心里腹诽:这种从动物身上挤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反正他是绝对绝对,一口都不会喝的。
才吐槽完,眼前就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铜碗。
顺着铜碗往上看,便看见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圣神”,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路西法:……
莫不是想考验我的表情管理?
“给……我的?”他不确定地问。
怕圣神听不懂他的意思,又重重地加上一句:“您要我喝?”
摩西依旧保持着那副不冷不热的面孔,“嗯”了一声,把铜碗往他身前送。
路西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怀疑这是来自圣神的报复……
毕竟,圣神不可能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羊奶。
*
那是在创世初期,他初初诞生之时。
年轻的上帝,曾拿着新挤出的羊奶喂它。
未经任何处理的羊奶,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膻气。小奶娃娃娇嫩又敏感的鼻子哪里受得了?鼻尖儿刚碰到水晶碗沿,才嗅了一下,就开始抽抽噎噎地哭。
圣神双手抱着他,半是哄骗半是威慑了许久,他才终于凝着浅浅的小眉头乖巧地喝了。
结果没过一小会儿,还是个小天使娃娃的他,突然就开始嚎啕大哭,又委屈又难过,连身后软软的小翅膀都蔫蔫得耸拉下去。
小小的路西法,一边哭一边吐。圣神那时才刚刚修出神格,养小娃娃也是个新手,当即吓得手足无措。用圣光之力把小娃娃肚子里所有羊奶都逼出来,才让他止住了哭声。
从那时起,路西法就养成了只吃雨露和浆果的习惯,不管羊乳、牛乳,一律不喝。
这种东西,平时用来霍霍着玩还可以,若是要他喝下去……
路西法抿抿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碗里的东西。过了好久,才迟疑地把碗接到手上。那模样,好像手里捧的不是正常吃食,而是什么绝命毒药。
“梅瑟,他看起来不是很想要。”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清冷。
嗯……不只是清冷……
更像是:春冬交替时,山间初化的溪流:冰凉凉得流着,却自有一股温和柔软,深深得掩藏其中。
路西法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雅威,已经放下食具,双臂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清亮的眸子也正望着他。
摩西听见上帝提醒,身子有一瞬的僵硬。
他从来不知路西法对吃食方面的喜恶,但如果连上帝都来提醒他,那这个东西一定是路西法非常非常不喜欢的。
想到自己亲手逼一只大魔头吃他讨厌的东西,摩西……就觉得天旋地转,腿都是软的。
脑袋里想的全是:以后怎么办,路西法会不会拔光他的鸟毛?
*
那边摩西僵着身子不知所措,路西法却只当这是来自“圣神”的惩罚,硬着头皮接下铜碗,转身和上帝一起排排坐。
一身魔气的大天使,手上拿着勺子搅来搅去,满腹委屈又不敢说。只嘴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如临大敌。
“再搅下去,要冷了。”正心里委屈着,忽然听见雅威在耳边说。
接着,一双葱白的手指便将他手指轻轻按在了原处。
转头,雅威正从摩西手上接过两个罐子。
一个盛满了红艳艳的莓果干,另一个则放着白色的沙粒糖。打开的瞬间,莓果清新的香味争先恐后地飘进鼻翼。
清俊的男人,双唇微微抿着。因为刚刚喝完羊乳的缘故,分外粉润。半干的银发,没了发带的束缚,时不时在风中扬起,送来香石竹淡雅的香气。
他用木勺舀出莓果,后又加了小半勺糖。待碗里的糖搅匀,又主动摸摸碗壁的温度,之后才推到路西法面前。
“梅瑟用花蕊煮过,不难闻。加上莓果和糖,会更好喝。”上帝说。
说话时,靠得很近,早已超出两个陌生人该有的距离。
路西法甚至能看到他眼睑上,一颗很小很小的、浅棕色的痣。
一颗……掩映在下睫毛根,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小痣。
像是无意中窥探到一个无人察觉的秘密,路西法匆匆忙忙地移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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