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唐恩必须要找伍德谈一次话,这次要完全在心平气和的环境下谈。双方可以开诚布公,用最好的状态来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解决掉。
唐恩当然不是要告诉伍德他妈妈死定了,所以你放弃治疗吧!他只是想告诉伍德做人有时候要现实一点,当初为了给索菲娅治病,诺丁汉森林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还专门送到了这方面最先进的美国去,结果呢?回光返照了一下,仅此而已。
当然了,这次心平气和的谈话一定要比之前在车上的仓促对话有技巧得多。
他只是想告诉伍德,AC米兰的承诺完全不能当真,一味活在幻想中是长不大的——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索菲娅的现状,只是此前都没有公开挑明而已。如果索菲娅去了意大利,AC米兰那边出更多的钱,找更好的医生和医院,依然没有治好索菲娅,乔治·伍德情何以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唐恩担心在意大利的伍德根本迈不过这道坎——他很清楚伍德是什么德行,别看他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实际上在有些方面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没了妈妈,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让他一个人面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唐恩觉得他可能会就此沉沦。
乔治·伍德是索菲娅活下去的全部动力,谁能说索菲娅不是伍德活下去的全部动力呢?
可是情况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这么说或许有些残忍,但是人总要长大。既然没有人愿意做那个恶人,那么早已经“恶贯满盈”了的托尼·唐恩来就是。所以他才在车上对伍德说出了那番有些伤人的话。
不过,现在是双方都平心静气好好谈谈的时候了。虽然话题依然有些残忍,但人生总要直面这种残忍,并且学会正视它,而不是将自己包裹在自我制造出来的幻想中过一辈子。谁的人生不残忍?我被莫名其妙地穿越来了英国,丢了亲爹亲娘,残忍不?总想逃避这种残忍还过什么日子呢?干脆给自己绑块石头跳英吉利海峡好了。
乔治·伍德这人生二十四年的道路上,从不缺乏母爱,但是他连一秒钟的父爱都没有享受过。“父亲”对他来说既遥远又陌生,在他生活、生命中,父亲这个角色所应该起到的作用也一次都没有。
唐恩不介意来给他做这个“父亲”。一个严厉到有些苛求残忍的角色。
“我得向你道歉,乔治。”一见面,唐恩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伍德看了他一眼,没做出回应。他虽然听从妈妈的话向这个人道歉了,但心里果然还有些疙瘩。
“你还在因为我那天的话而生气吧?”
“我以为你了解我和妈妈的感情。”
“我当然了解。实际上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唐恩摊开手,“我知道那么说会让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你别想歪了,我也希望你妈妈能够健健康康继续活下去。我现在也不怀疑这种可能性。你每年几百万英镑的年薪一大部分都用在了这里,这是这件事情的物质基础。”
说到这里,唐恩观察了一下伍德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来,于是接着说:“你相信奇迹吗?乔治。”
“奇迹?”伍德在心里想了想。每天睡觉前都会希望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妈妈面带微笑的坐在床边,对他说:“乔治,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这算是奇迹吗?
如果这算是奇迹,从他懂事以来,他相信了将近二十年,可一次也没有成真过。
他该相信吗?他该不相信吗?
“我还记得当初我们送你妈妈去美国治病的时候,为她诊断的医生很惊讶地表示以你妈妈的身体状况,她根本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唐恩缓缓道来这段伍德根本没有听说过的故事。
当时那个医生惊讶的表情唐恩还很清晰地记得,因为他在听完之后也十分惊讶。那个医生告诉在场所有人,索菲娅早就应该在产下伍德之后就去世了。她生下伍德的时候出了很多血,产后营养完全等于零,所以导致她脸色和嘴唇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接下来的生活就不用说了,几乎每一样遭遇都是可以让她猝死的“毒药”。
埃文也很惊讶,他问和索菲娅关系最熟的唐恩,这是真的吗?
唐恩第一时间想到了乔治·伍德,点了点头:“对她来说,有一个比任何医生和药品都管用的……在支撑着她的生命。”
“是你,乔治。”唐恩对坐在自己面前的伍德说道,“你妈妈相信奇迹。但是她的奇迹不是任何医疗设备和医生、药品,而是你,她的儿子,她生命的全部精华,她人生的延续。你才是他的奇迹。你知道为什么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你妈妈都没有信过教吗?因为她的上帝就是你,乔治。”
伍德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一声不吭。唐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靠直觉来猜测伍德此时此刻地心理状态。
“这玩笑不好笑……”伍德的声音有些低沉。
“真遗憾,乔治。这是你妈妈亲口告诉我的。”唐恩看着低头的伍德,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表情。
在被推进手术室之前,索菲娅突然拉住了唐恩的手,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她的声音有些微弱,以至于唐恩不得不趴下身来,将耳朵放在她的嘴边,听她喃喃低语:“其实我没什么牵挂,唐恩先生。除了乔治……他是我的宝贝,总让我放心不下。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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