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关于“青蒿”能不能治疗鼓胀病的临床实验在桃源寨展开。张友士野心挺大,一下子选取了二百名得了鼓胀病的慢性病人,给他们服用用青蒿叶片熬制的药汤。其它病人则全是这二百人的对照组。
谁知,这二百名鼓胀病人,服用了十天的青蒿汤,不止没有一个病情有所改善,其中还有两人撑不过去而离世了。
相反对照组里,却都还好端端地活着。
来自余江的乡民们,便都对张友士这个“神医”大摇其头。此时贾放刚刚开始推行他的种种新举措,也普遍感到抵触情绪严重,工作有些推行不下去。
贾放自然要责怪张友士——张友士有一点太着急了,发现什么也不管有用没有,先嚷嚷出来,结果令人无比期待的“神药”不管用,张友士以前说过的话就都受人怀疑,连带贾放在推行的改革也受影响。
现在这两人坐在陶村长家的吊脚楼楼上聊天,张友士受了责怪,自尊心受到打击,整个人都蔫蔫的。
“不过也不能怪你——病逝的那两人我都见过,都是腹胀如斗,恐怕已是生了腹水,除非抽出腹水,切除病变的脏器,否则确实无法可救。”
张友士听得目瞪口呆:“抽出腹水,切除脏器?”
贾放叹了口气:“我就说暂时还是做不到的嘛!”
张友士:“您的意思是……有朝一日,医者还可以这样为病患疗疾?”
贾放:“对!”
张友士整个儿傻掉——他眼前究竟是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啊!
“张兄,此前我对你非常佩服,尤其是你亲自去往余江乡里,找出了这鼓胀病传播的原因。那时我对你真的钦佩不已,这样的话我也说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关于青蒿这种药物,我想你确实是有些失于急切。”
贾放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端坐着教训对面二十三四岁的张友士,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贾放心理年龄早已不是十五岁了,他批评了之后立即耐心宽慰,“但是张兄,我相信只要擅于观察勤于实验,你未来的成就必定会比现在高出无数倍。”
“你写的条陈我已经看过了,写得非常清楚。我会找途径递上去,并署你的名。如果最近半个月内我们能找到有效的驱虫药,我就会连你的处方也一起递上去。这全天下,你就是‘血防’的第一人了。”
贾放一番话说得张友士眼眶发热。
张友士虽然痴迷于医术,执着于治病救人,但他根骨里还是一个极其“热衷”的人。他曾踏踏实实地走遍了余江各处,想要找到鼓胀病的病因,但他也想要借此扬名,这两者不冲突。
而贾放扣下了张友士的条陈还未发出去,就是在等着能在填上“特效药”这一项。只有这样,这份条陈才能真正成为与《血防手册》媲美的“血防”条陈。他张友士才能借此机会,名扬天下。
张友士突然一呆,问:“贾三爷,那你为何不直接把这本《血防手册》直接呈上去……功劳不就都是您的了吗?”
贾放失笑:“我要什么功劳?”他是一个时间一到就打算拍屁股走人的人。
“再说了,我将这《血防手册》呈上去,能直接用嘛?圣上和各地官员问起,这书上所写的防治之道,可有哪个州县试行,可有成功之道?——我该怎么答?我说,没有,这就是从故纸堆里翻出的一本孤本,能否试行,是否实用我全都不知道!”
他双肩一耸,手一摊:“这样去搏功劳,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不对?”
张友士张大了嘴,感觉他现在越来越懂贾放了。
“那么好,我们还是多花点时间在正题上——血疫的解药,你究竟是怎样想到‘青蒿’上头去的呢?”
张友士见贾放问,便手里还握着的那本《血防手册》拿了出来,指着一行小字给贾放看:“这里!”
贾放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首选药物——吡喹酮。”然后底下是一行小字:“也可使用蒿甲醚或青蒿琥酯。”
“蒿甲醚?青蒿琥酯?”贾放心想,看来这张友士在这七个字里只认得“青蒿”二字,所以想到了青蒿这种草药。
这是非常正常的联想,要他他估计也会想到这一点,然后去田间地头拔青蒿来试一试。
可是真正实验起来,青蒿明明就只是一种普通野菜么。
“这是为什么呢?”贾放自言自语。
“三……三爷,甲醚是什么,琥酯又是什么,这些跟在青蒿后头,就……不是青蒿了吗?”张友士在旁边追问。
贾放的脑子却一团混乱。他想起了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很多事:中国唯一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女性屠呦呦院士,最杰出的贡献,正是于中国传统医药之中,发现了青蒿素。
他记得青蒿素原本是一种抗疟药。抗疟疾,也就是对抗疟原虫,那么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对抗人体内的血吸虫呢?
但关键是,为啥青蒿素这么管用,而青蒿就只是个弟弟呢?
贾放突然从吊脚楼上站了起来,望着满脸惶然盯着自己的张友士,说:“走,我们去外头看看野生的青蒿。”
两人一起下了吊脚楼。他们所在的位置目前还算是桃源村的地盘,下来之后,桃源村的村民人人都驻足向贾放问好。
“张先生,那日说的,青蒿的事,有眉目了吗?”有村民问张友士,“我们也盼着新来的那些百姓早点药到病除,再说了,找着了神药,咱们不也就不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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