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待江枫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卢晟和彭长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卢晟作为永和居的老板，虽然不会厨艺但也会经常逛逛菜市场，只不过最近卢晟烦心生意上的事许久没逛菜市场了，如果不是彭长平提出来他现在八成就和前几天一样做办公室里看报表抓头发了。
    他头发最近掉得厉害，让多年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卢晟着实体验了一把中年危机的感觉。
    卢晟开车载着几人去了离永和居最近的一个规模比较大的菜市场，他平时如果想逛菜市场都是来这。
    和全国所有的菜市场一样，这个菜市场热闹，喧嚣，即使已经是下午了人依旧不少。菜摊上和肉摊上依旧很难找到非常新鲜的蔬菜与新鲜的好部位的肉了，卖水产的摊子只要会挑倒能淘上些好东西。
    彭长平许多年未曾逛过这种菜市场了，原本他只是陪江枫出来散散心的，结果自己成了逛得最开心的，从蔬菜摊逛到豆腐摊，最后居然停在豆腐摊前挑起了豆腐。
    江枫和卢晟就跟在彭长平后面，时不时扫一眼周边的菜摊没有上前和问价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江枫发现这样逛逛菜市场焦虑的感觉确实少了一点，心里那股莫名的压抑感散了许多，压在胸口的那块让他总觉得心里发慌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无形的石头好像轻了不少。
    江枫看了一眼卢晟，卢晟正盯着前面菜摊上的一颗叶子不太新鲜的大白菜出神。
    “卢老板。”江枫叫了卢晟一声，即使他和卢晟已经很熟了他还是习惯叫卢晟卢老板，“想什么呢。”
    “一点店里的事情。”卢晟道。
    “如果店里还要事情没忙完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彭师傅，倒是我俩滴滴回去。”江枫提议。
    卢晟摇头表示拒绝：“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来菜市场逛逛也挺好的。诶，那家的萝卜不错，咱们去看看吧。”
    江枫顺着卢晟说的萝卜看去。
    “……”
    “那是花菜，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没带隐形眼镜？”
    卢晟：……
    “咳咳咳。”卢晟只能略显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完之后发现更尴尬了，连忙转移话题，“哎，也不知道阿诺厨师在想什么，顶着全美第一厨师的头衔居然大老远跑到顶层餐厅来当主厨。”
    “那个顶层餐厅的老板据说也就是个华尔街大亨的儿子，富二代玩票性质的被推出来当先锋兵试水，你说这阿诺厨师都在想些什么。”
    江枫：……
    你这个话题转移的实在是太生硬了。
    不过卢晟的话题转移得虽然生硬，但十分有用。就目前为止，在北平只要从事餐饮业的，中餐系的，无论曾经有没有过节，只要在一起吐槽一下阿诺厨师大家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兄妹/姐妹。
    阿诺厨师的操作也确实是太迷了。
    堂堂全美知名度最高现役的厨艺最高的厨师，不远万里飘洋过海就为了在异国他乡欺负一群名厨录都挤不进前十的厨师，如果这是爱好的话阿诺厨师的爱好也未免太奇特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候，已经足够大家把阿诺厨师的情况打听清楚。
    这样一位脾气差，心眼小，桀骜不驯，自视甚高，拿了一个反派剧本的顶尖名厨，在美国的时候就经常因为各种奇怪的事情和老板与同事吵起来，曾经有过七年换六个老板的辉煌战绩神仙。到了顶层餐厅直接就跟顶层餐厅的老板绑架了他妻儿一样，每天按时上班，勤奋工作，兢兢业业帮助顶层餐厅在北平做大做强。
    大家甚至怀疑过顶层餐厅的真正老板不是华尔街大亨的儿子，是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儿子。
    “可能是……他喜欢咱们这儿想定居？”江枫只是每天睡前看看微信群，很少有机会能加入到讨论中去，得到的信息其实不多。
    “我听凌广昭说，顶层餐厅这个星期主厨套餐的售卖数量又增加了。”卢晟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担忧。
    江枫倒吸一口凉气。
    看不出来啊，阿诺厨师还有007工作狂的潜质。
    这是直接掠过996向007进发啊。
    “你们俩快过来看看，这个扫码付钱是怎么弄的来着。”彭长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手上拿着手机冲江枫和卢晟招收。
    “我来帮您付吧。”卢晟抢先一步上前，问豆腐摊老板，“多少钱？”
    “104块3，零头我就给你们摸了给100就行。”豆腐摊老板十分热情。
    卢晟&江枫：？？？
    两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就在刚刚他们闲聊的那几分钟时间里，彭长平已经买了一大堆豆腐，嫩豆腐，豆干，豆皮，老豆腐，甚至连豆芽都买了一大袋，实在是令人费解。
    “好多年没见过豆腐摊了，看见了就什么都想买。”彭长平解释道。
    可不是嘛，美国想找到这种豆腐摊只怕比登天还难。
    卢晟付钱，江枫提豆腐，两人跟着彭长平去扫荡下一个干货摊。
    再扫荡了豆腐摊，干货摊，干料摊和卤菜摊后，由于江枫和卢晟实在是提不下其它东西了，彭长平才只能作罢遗憾地在水产摊边上看看不买。
    多年不逛菜市场的老年厨师的购买力也是惊人的！
    江枫和卢晟两只手上提满了大大小小各色塑料袋，粗略估计一只手上起码有七八个，就连彭长平自己也提了两袋不同品种的干辣椒。这些东西永和居都有，就算没有卢晟只要联系一下供货商很快就能送来，实在是没有专门跑到菜市场来挑挑拣拣买的必要。
    不过既然彭长平喜欢，又难得有兴致，卢晟和江枫就付钱和帮着提东西就行了无需多言。
    “那家的菜价涨了，我记得上个月一样的才卖8块一斤，现在居然买9块2。”卢晟提着袋子小声跟江枫吐槽道。
    “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吧。”江枫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菜价，他都好久没来过菜市场了。
    这家菜市场很大，摊位众多要是向逛街挑衣服那样家一家地逛，江枫估计一个下午的时间也逛不完整个菜市场。所幸现在彭长平已经没有要买的意思了，只是走马观花地看逛得非常快，眼看就要走到最后一列菜摊的底了。
    最后一家是个卖鱼的摊子，占地挺大，种类也很多。可能是因为太里面的缘故感觉生意不是特别好，江枫远远地就能看见水箱里扭来扭去的鱼，还挺有活力挺新鲜的。和其他鱼摊上的那种翻着肚皮飘着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觉得是死了它偶尔还会诈尸动一动的鱼完全不同。
    鱼摊上有一个客人，正蹲在地上挑盆里的鱼，戴着帽子，看上去是个壮汉，还是个大胡子，江枫远远地看觉得有点像外国人，甚至还有点眼熟。
    彭长平来到了这家鱼摊。
    “呦，这家鱼还挺新鲜的啊。”彭长平感叹道。
    “那可不是。”摊主见又有客人来了连忙道，“老爷子我和你说我家的鱼和其他人的可不一样，我这都是最好的鱼，当天的，今天凌晨刚送过来的。不光有养殖的，江里河里捞的也有，品种多质量好价格还实惠，绝对不宰客。您看，那一外国人都来我这买鱼。”
    摊主指了指挑鱼的壮汉。
    江枫和卢晟提着袋子在边上站着，江枫心里还在想这摊主挺能侃的，逛了这么多家就他说的话最多，其他的都是见你没买菜的意思连招呼都懒得招呼。
    “这么丰富的吗？”彭长平笑着接了句话。
    “那可不是，您别看我这摊在里边位置不好，生意可好着呢，北平好多酒楼都在我这定货，我每天早上都是去送了货才过来开业的。每天天不亮凌晨三四点就得开始送货，赚的都是些幸苦钱。”摊主道。
    “哦？老板你生意做得挺大的嘛，连酒楼的水产都是在你这儿定的。”彭长平也不介意和老板多聊聊。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但这就是真的，就连永和居的鱼都是在我这儿定的。”摊主故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卢晟：……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的供货商不是你。
    “老板，称一下多少钱。”一直蹲在地上挑鱼的外国壮汉道，中文比较蹩脚说得也很慢，但至少能听得懂算是不错了。
    不是每个外国人都能像章光航那样张嘴就是一口京片子。
    毕竟国外的大学不需要考过中文四级才发学位证书。
    “好咧，您稍等。”老板也不吹牛了，称鱼去了。
    壮汉站了起来。
    壮汉转了过来。
    江枫看清了壮汉的脸。
    江枫感觉壮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阿诺师傅？”彭长平有点惊奇，用英文道，“没想到你也喜欢在这个时间逛菜市场。”
    阿诺厨师看见彭长平脸上没露出太多的表情，江枫觉得他有点像是为了不露出过多的表情故意绷着脸，表情管理非常到位。
    “偶尔逛逛。”阿诺厨师道，看向江枫。
    江枫也看着阿诺厨师。
    然后他就看见阿诺厨师露出了一个带着三分轻蔑，四分不屑，两分讥讽，一分自得的扇形统计图式的标准降智反派的笑。
    这个笑就是冲着江枫来的。
    笑完之后阿诺厨师还看了彭长平一眼。
    江枫：？？？
    他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记仇的大佬了？
    难道是上次吃饭的时候他没有热情地夸赞阿诺厨师的手艺有多高超？
    不对啊，上次阿诺厨师也没给他机会啊，报完英语听力之后阿诺厨师就走了也没人夸他啊。
    江枫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然后阿诺厨师就朝江枫走来。
    走到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
    江枫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有点亲切和熟悉。
    阿诺厨师开口，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泰丰楼最近的生意，想必应该很不好吧。”
    “如果硬撑不下去，我建议你找你师父帮忙。”
    仿若一个反派。
    说完阿诺厨师就走了，脸上写满了我爽到了，留下江枫，卢晟，彭长平一脸问号。
    “你得罪他了？”卢晟问道。
    “我今天才见他第二次。”江枫觉得自己简直冤枉，“上次脸连话都没说上！”
    “你师父得罪他了？”卢晟接着问道。
    “我爷爷都没见过他。”
    卢晟和江枫只能沉默。
    江枫突然一下理解其他人对阿诺厨师的评价了。
    这位大佬，真的是一个脾气性格古怪且捉摸不定，让人在背后骂都不知道从何处骂起的迷一样的男子。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