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落的?”李煦的声音淡淡,他下了马,手牵着缰绳,甚至因为受了些寒而有些沙哑。
他是镇静的,从一个被大司马牵制的太子,到今天能气得令镇仁侯摔碎一个杯子的皇帝,一切都是他心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有那份气魄在身,也压不住底下人。
但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同样违和,明明比起喜欢的人落崖,战场上的变化多端才是他要密切关注的。
刘将军也没有想过李煦会在这时候出现,他低头道:“五日那天傍晚,我们路过西家村,一群匪徒突入闯过,里面有个厉害的人,深夜看不清模样,让我们的士兵乱了一阵,是卑职无能,被匪徒困住,害得李姑娘从山崖落下。”
李煦闭上眼睛,再问他一遍:“在哪落的崖?”
刘将军报了一个李煦没听过的地名,是处悬崖。
他是不怕死的,知道自己有负李煦的期盼,却还是大着胆子说实话,在李煦面前说一句:“崖下是处很深的深沟,十分狭长,这半个月来一直有人在下面找。马车摔得没样子,有个轮子还被水冲走了,如果是肉体凡身,凶多吉少,且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人,就算开始没事,恐怕……”
李煦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过,开口打断刘将军,道:“领路。”
刘将军看他眼睛都起了血丝,心中顿时升起愧疚,大老粗的男人狠狠朝李煦磕头,起身领他去山崖处。
李煦没罚刘将军,随刘将军在钟华甄落崖附近走了一圈。
陡峭山崖的石头上有被马车滑下所撞出的痕迹后,李煦半跪在地上,他摸着早已经被雨水冲洗掉痕迹的泥路,慢慢收回手。
刘将军又带他绕路骑马,花了好些时辰下崖,在马车残骸遗留旁边,看到一条因为雨而涨水的深沟,旁边有喝水的小动物。
如果人掉下去,或许真的连尸首都会找不到。
像钟华甄那种被宠得养尊处优的,身娇体嫩的,要一个人熬过十几天,机会渺茫,人还在的可能,微乎其微。
“军中大夫让我修养五日,我明早赶回去,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没了,继续找。”李煦好久之后才开口,他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将军歉疚开口道:“是卑职有错,陛下若是心中不舒服,那便罚卑职吧。”
李煦没说话,他勒住缰绳转了方向,驾马离去,马蹄在地上踏出印记。
刘将军看他身上的平静,某一瞬间以为李煦那日虽亲口承诺过给李家姑娘皇后之位的事,但他对那位姑娘,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如果真的没有感情,他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李煦心里就像被挖掉一角,毛毛细雨落在他脸上,风打在有雨水的地方,比刀割还要疼得厉害,他却像什么也没察觉。
平静之下隐藏疯狂的内心,理智告诉他该接受事实,但他心里还是在坚持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小城宅子是钟华甄走前住的地方,现在还留着,李煦把马绳丢给旁边下人,去他和钟华甄的院子,那里空荡荡,隔扇门紧紧关住。
李煦慢慢推门进去,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床上的锦被叠得整齐,床榻冰冰凉凉,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睡过。
他红了眼眶,抬起手臂随意擦掉眼睛中水,坐到床上,扯开被子睡觉。被子盖住他的脸,其他地方露在外面,他连鞋都没脱,紧紧抱住这床被子,青筋凸起。
她才那么年轻,娇气怕疼,咬两口就掉眼泪,能趴在他怀里哭个不停,摔下崖,那该疼成什么样?
李煦不敢想象,喉咙就像被掐住样,心里缺的一角越来越大。他脑子甚至有些迟钝,分不清现在和以前。
钟华甄还没听过他说喜欢,她明明那么喜欢他。
可他却没从心底对她说过那两个字。
李煦从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他的心就像被人撕裂般,一片片落在地下,心里的疼痛甚至让人手脚都不想动,心尖发颤一样,整个心脏都像瞬间从万丈高空摔落置地样。
她什么都不敢做,只是软绵绵的听话性子,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李煦有些浑浑噩噩,睡觉时还做了梦,一会梦见她从后抱住他,笑着让他一路小心,一会儿又是深黑夜晚的摔崖尖叫声,让人瞬间从梦中惊醒,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会想什么?落下去的时候会不会在想殿下救她?她还没习惯他的皇帝身份,总觉他还和以前一样幼稚,可他只在她一个人面前那样,她对他是不一样的,她知道吗?
李煦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他和钟华甄从小就一起长大,她一直都依赖他,无论做什么,她喜欢待在身边,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连尸首也没找到,她日后若是回来,该怎么办?
有人在外面敲门,恭敬道:“启禀殿下,西家村的匪徒都已经比刘将军抓起来,他说一切都听候您的发落。”
“为害百姓,祸乱乡民,斩首示众,参与抢杀一案者,酷刑逼问。”李煦的语气狠到极致,传话的人后背都一阵寒意。
李煦抱着被子,头埋进被中,手紧紧用力,就好像要把锦被攥坏一样。
华甄,华甄。
他的华甄不过才十八岁,为什么要受这种苦?李煦快要喘不过气,越来越重的呼吸就好像在昭示着什么,被撕扯过的心脏跳动得让人脑子发晕,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鼻音都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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