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六个月大的孩子, 却像是化在空气里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一时间, 众说纷纭。
有人说两个大人的残骸加起来都拼不成半个全乎人,六个月大的小孩在那么大的火势里烧个干净那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也有人说, 人贩子卖孩子一般都是提前找好买家的, 也许他们在警方还没追击的空档已经易了手…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么紧迫的时间里,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那时候的互联网远没有现在发达, 大家获取信息也大都是在印刷报纸上, 而警方的设备条件同现在相比更是相差甚远……在山间搜寻半个多月未果, 再后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看众们的故事看完, 生活还是生活,至少是完整的生活,可对于林维绅和苏小绾这样的当事人来说, 那就是生生从自己心口挖出去的一块肉,是经年累月,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的折磨。
“事情发生那年我才七岁,”山诣青平静说,“刚被我妈从香港接到寻城,我妈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一边骂一边哭,跟我说这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她真是连想死的心都会有。”
他尽量把事情说的平铺直叙,甚至连语气都尽可能的不要有太大起伏,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应如是知道这些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身为一个同样经历过怀胎十月生下自己小孩的母亲,她是有共情能力的。
可一直听到这里,应如是整个人都是静悄悄的,只是搂抱着山诣青手臂微微轻颤的生理性反应还是出卖了她。
她连眼泪都掉的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胸口T恤上被眼泪晕湿的潮感,想必山诣青也不会发现。
山诣青抱紧她,“我妈后来特意写了封信拜托报社转交给了绾姨。”
他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之后过了几年,我爸被聘来南城,我和我妈跟着过来,那段时间我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好,香樟书苑那的房子买了也没去住,所以跟着我爸妈一直住在西甫,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妈认出来绾姨就是当年报道里那个失去孩子的妈妈。”
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其实每天都在分离和相遇中度过。
“绾姨和绅叔后来没再要过小孩,那个孩子是他们唯一拥有过的,因为绾姨怕她知道后会以为他们忘了她,所以一直到现在,每到孩子的生辰,忌日,过年,清明,甚至儿童节,他们都会带着衣服、吃的到孩子出事的地方,每年不落。”
“所以,”山诣青顿了顿,“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现在跟你一般大。”
“只是生月比你小一点,我听我妈说,小女孩好像是九月底生。”
“我见过一次小女孩的照片。”现在还在林家客厅里挂着,“五六个月大的时候照的,小脸胖呼呼的,眼睛…”他轻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好像挺大的。”
二十年前的照片,跟现在的高清照片比,确实没什么可比性,可山诣青记得苏小绾当时指着照片里笑着的小娃娃给他们说,虽然照片里看不出来,但她女儿的眼睛,瞳孔是浅琥珀色的,特别好看。
山年华每次见到应如是都会比较激动,山诣青后来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应如是的这双眼。
可有这种颜色瞳孔的人虽少,可也不少。
不过——
山诣青眉峰蹙了蹙,如此荒唐的一个念头突然就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她们两个除了年龄接近,各方条件均不相同。
先不说当时那小婴儿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低,阿如是从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而绾姨和绅叔的孩子却是六个月大的时候出事的,一个七月生,一个九月生。
如果真验了,是还好,可如果不是…
那对绾姨和绅叔精神上的折磨,相对比以往,又岂止是百万千万倍。
他们的孩子已经永远停留在了六个月。
还有他的阿如。
……
应如是在山诣青胸口蹭了把眼泪,这才明白晚上在餐桌上,林家夫妇在知道自己年纪后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明显了。以他们夫妻两人的学识人品和涵养,如果小女孩一直在,那成长到如今,不管是从事哪个行业,肯定都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定会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一个人。
即使经历过当年的那件事,应如是在后来的二十年间,也甚少对这个世界产生过怨念甚至怨恨,因为她知道,那些“施暴者”终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因此受过伤的人也要把目光看向未来,继续生活。
可现在听完山诣青说的这些话,她是真的恨不得以最恶毒的话来诅咒那些为了钱不顾人情伦理,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带去多少灾难和不幸的“施暴者”。
应如是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的开口,“绾姨是个很勇敢的妈妈。”
一直以来,她自诩是个很勇敢也很有毅力的人,可还是难以想象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会如何面对这一切。
苏小绾虽然外表看似柔弱,但真的是个很勇敢的人。
一个很勇敢的妈妈。
山诣青闻言,拍拍应如是发顶“嗯”了声,“绾姨她确实是。”
还想说他认识的她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管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不管那些事给她带过去多少伤害,她也总能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悲痛不公变成今后自己前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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