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狗蛋又惊又喜,放下书卷就朝牧轻言扑来。这一扑让牧轻言深切地体会到狗蛋长胖不少。
在看什么书?牧轻言捏着狗蛋的脸颊问。
《孙子兵法》。狗蛋回答。
这着实让牧轻言目瞪狗呆,狗蛋才八岁,竟开始看这般高深的著作,他八岁的时候在gān嘛来着?大概是在挖泥巴抓螃蟹。
牧轻言把狗蛋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推着他的肩膀让狗蛋坐回榻上,然后将矮几拖过来,把点心盒子放在上面。给你买的。牧轻言道。
狗蛋哦了一声,忙不迭打开盒子,捏出一只被制成兔子形的糕点送到牧轻言嘴里,自己才开始吃起来。
甜味在口腔中化开,牧轻言笑起来,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过得很好,曲叔叔教我念书来着,要是你在就更好啦!狗蛋将糕点吞下后回答。
牧轻言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忙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掩饰过去。
一盒糕点两人吃了有一半,狗蛋说要将剩下的留着等曲泊舟回来一起吃,牧轻言便盖上盖子将木盒放到一旁,陪狗蛋看了会儿书,才回去自己房中。
牧轻言将罗盘放在桌上,然后搬出套茶具烹起茶来。沸水倒入壶中迅速洗茶,再入壶中以壶盖拂去茶末,封上壶盖后又取一勺沸水遍浇壶身,然后将茶杯温热。澄澈的茶汤注入杯中,升腾而起的雾气将牧轻言的双眼微微润湿。他将茶杯捧在手上,透过白雾看那块黑色罗盘,一时间有些犹豫。
你身上有怨。
回到过去结怨之时,将其斩掉便能消除。
这话说得太玄乎了,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怨,要如何去分辨如何去斩断呢?再者,一旦将过去改变,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变得比现在的更好还好说,要是更差,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戴涯冉告诉他他身上有两层怨,一层在于身体,一层在于魂魄,那是不是能理解为一层怨是这原主的,另一层是他自己的。要是他傻乎乎地跑过去斩断了原主的怨,最后落了个圆满结局岂不是就悲剧了!
牧轻言心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叫嚣着别去管啦,另一个附和着好啊好啊。牧轻言伸出去的手又缓缓缩回,这时房间门咯吱一声开了。
大雪纷飞,有人撑伞而来,他踏上木阶,走到廊下,收起伞时有簌簌的雪从伞面掉落。哥哥。他启唇,声音若清泉滴落山石,清脆悦耳。
牧轻言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来人。
哥哥泡好了茶,不请我喝上一杯吗?少年的手紧扣门扉,直直站在门槛外,神色中写满期待。
牧轻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少年,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将茶杯放下,走到离少年两步之遥的地方与之对视。
你是谁?牧轻言问。
哥哥,你真的不愿记起我吗?少年的眼眸垂下,他身后的风雪越发肆意,闯入走廊将少年的衣衫卷起,雪花吻上少年的发梢,不过没关系,总算是让哥哥来到了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我说了算,我会让哥哥想起的。
唇角弯起,笑意在少年的眼中蔓延开来,他不顾未征得主人的同意,抬脚跨入房中。两步的距离被缩短到咫尺,他冷若冰雪的手握住牧轻言的,就着牧轻言的体温取暖,哥哥,我好冷啊,在你没来的日子里,我冷得快死了。
牧轻言的视线直撞入少年的眼眸里,那里面倒映着他的模样,他却有些看不清楚。他想抽回双手,少年的力道却大得吓人。
我不是你哥哥,你放开手。牧轻言沉下声。
我抓住的东西,怎么会放手呢?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但顷刻后dàng然无存,他拖着挣扎的牧轻言坐回桌边,取过茶壶为自己倒茶。
疯子。牧轻言怒道,这个人说的话没头没尾,要不是他这具身体半点武功技能没点,他早就开始和这人gān架了。
对啊,我就是疯子,所以我决不允许哥哥你做出斩断我们之间因果的事qíng。说完他眸色一沉,不远处的窗户被他隔空推开,接着将罗盘丢了出去。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少年收回手,倾身将牧轻言抱住,哥哥,是谁让你有了lsquo;溯时rsquo;的念头呢,我去杀掉他好不好。
牧轻言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紧接着曲起手臂猛地将少年推开,然后借力站起,第一,我不认识你;第二,我不是你哥哥;第三,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少年也跟着站起来,他一步步朝牧轻言靠近,bī得牧轻言步步后退。牧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yù运起轻功逃跑,但就在快要跑出走廊时,被少年一把抓回来,紧紧禁锢在胸前。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听我说话,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少年低低地笑着,随即伸手抬起牧轻言的下颌,手指在他柔软细嫩的嘴唇上不住摩挲,哥哥呀,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接着少年低下头来,轻轻在牧轻言唇上舔了一下,然后用力一咬。
当即有血渗出,牧轻言眼睛瞪圆,剧烈挣扎却无果,索xing照着少年的舌头咬下去。两人血液混在一起不知滴落到何处,牧轻言指间的戒指忽的一亮,金光炸开,顿时将少年弹了出去。
哥哥,你居然找到了这个?少年扶着廊柱站定,眼神复杂地看向那枚青铜戒指。最后少年无声一笑,拿起一边的伞撑开走入雪中。他路过站在庭院中的曲泊舟时,目光未停留分毫。
踏雪之声被风声掩盖,无名之火在曲泊舟心中烧起,他疾步而行,走到牧轻言面前,目光死死盯着那扔往外渗血的嘴唇,那个人是谁!
牧轻言瞬间被这句话点炸,我他妈也想知道他是谁!他看成粗bào的抬起袖子在唇上抹了一把,扭头走进屋内。
曲泊舟微愣片刻,意识到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但又似乎并非毫无来头,他看着牧轻言的目光越发幽深。
方才倒的茶早已冷掉,牧轻言未曾察觉似的一口饮尽,然后走到窗边,却发现被丢出去的罗盘已不见踪影。不过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没打算去溯时改变什么。倒是方才那少年的话让他对自己身上的怨有了些头绪。
国师说我身上有怨,想要解除可以通过连山罗盘回到过去斩断因果,刚才那个人叫我哥哥。说到此处牧轻言一顿,他让我休想斩断我和他的因果。
哦,弟弟。曲泊舟靠在门上,轻敛目光。
牧轻言坐回桌前,将方才那少年用过的茶杯推到一边,算了,反正就这么想也想不出个什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曲泊舟保持着倚门的姿势凉凉一笑。
牧轻言斜眼一瞥,觉得这人今天吃错了药。
好吧,有事,关于狗蛋的。曲泊舟走进来,我们这群乱臣贼子准备行动了。你知道的我们打算扶持先皇的私生子。
那孩子不是死了吗,这关狗蛋什么事?牧轻言皱起眉。
私生子虽然死了,但狗蛋和他一样大,狗蛋还活着。曲泊舟坐到牧轻言对面。
你是想牧轻言眼睛缓缓瞪大。
狗蛋适合那个位子,他有那股狠劲儿。曲泊舟道,你我迟早会离开,不如把这个最高的起点留给他。
那算什么起点,那只是个牢笼!牧轻言反驳。
于兔子来说是个囚笼,于老虎来说是真正的王座。曲泊舟眸色深沉。
☆、第二个世界
大雪漫天,长街两旁门户紧闭,但细细观察便会发现窗户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街道。大夏皇帝为表其诚意,跟着赵丞相前去求和的随从抬着满载金银布匹的箱子,队伍长度需得用里来计算。求和队伍正缓缓而行,他们在雪地上留下深重的脚印,又很快被覆盖而去。
城门由内而开,再西行数里便是婺山,苍láng教所驻扎的地方。从山道往上,除了毛皮深黑的láng再不见其他动物,它们的绿眼睛虎视眈眈,吓得整队人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口。
极为不合常理的是,越往高处积雪越少,植被也完全逆了规律,到山顶时,竟见桃花纷然。婺山顶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座宫殿,和脚下京城内的那座遥遥相望。
宫殿外无人守卫,粉色的花瓣径自飘落,仿若仙境一般。领队的赵丞相被惊得双目瞪圆,但很快又收敛起表qíng,他将手心的汗抹gān,命身后人止步。这时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风卷起又散去,桃花瓣便铺就成一条地毯,笔直地通往大门。
赵丞相往里瞧了一眼,发现里面竟是漆黑一片不可见物。他忍不住吞咽了把口水,理平官服上的褶皱,提步朝宫门内走去。
殿内温暖得过分,赵丞相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冬服已全然湿透。幽幽烛火次第亮起,一直将他引到宫殿正中,正前方是一张软榻,塌上人披着大氅,腿上还搭着一层厚实的虎皮,这人面色惨白如纸,眉眼间毫无生气,怀里还握着条不知是假寐还是熟睡的láng。
泰王爷,你竟活了过来?赵丞相失声道,这人正是一个月前从塔顶被láng扑下砸落在地的病秧子。
什么叫活了过来?本王可从来没死。泰王爷靠在榻上似笑非笑,他的手轻轻抚上láng的背脊,那láng睁开眼睛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你是大夏的王爷,怎可和这些jian人勾结在一起!赵丞相怒然斥责。
和你口中jian人勾结在一起的可不是我,我只是个无辜受害者。泰王爷垂目摇头,再者,国师都算出了大夏将亡,我只是顺应天命。
赵丞相气结在原地,好半会儿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来,他语气僵硬,某为大夏丞相,此番前来是为和谈。为表吾皇诚意,殿外有huáng金三百万两,丝绸二百万匹,各类玉石玩物不等,西南三十城,南部朱砂群岛皆割与尔等。
听完之后泰王爷笑得喘不过气来,那láng在他心口蹭了好一阵子才平复。泰王爷看着找丞相,眼里尽是讽刺,那些城池啊、岛啊,本就已为我手中之物,钱财布匹也是应有尽有,你们皇帝竟然开出此般条件,可笑至极啊!
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单口斗辩群雄的丞相被驳得说不出话来,至此刻,帝国之危已不是他所能救,狂澜无力可挽。侍奉三朝的元老屈膝而跪,面对的却不是他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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