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好了前去处理这件事的人选之后, 就是行程安排问题,这还是菲奥娜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地带着,作为学徒去处理事情,更是她第一次在出行之前什么事都不用干, 收拾好自己的箱子之后只需要去旁边等着达丽亚给她把关完毕就可以了。
负责和圣彼得堡官方警察交流的是纳塔利亚,同时她作为全班提瓦少数能把车——此处特指正常轿车, 不是塔季扬娜和玛莎钟爱的那种电动平衡两轮车——开得又快又稳还不超速的人,也是负责把达丽亚和菲奥娜送到指定地点的人;负责给菲奥娜办落地签的是尤金, 因为菲奥娜前来俄罗斯, 办的是留学签证,如果在学校所在地以外的城市过夜的话,需要带证件去办理落地,回学校还要再办一次, 否则的话会被当成非法滞留拘留起来的;而现在正在和她确认接下来时间安排的, 则是达丽亚本人,同时达丽亚身为她的导师, 还负责检查她带的东西:
“以后你就暂时不要用山羊头骨了。”达丽亚一眼就把菲奥娜箱子里的山羊头骨挑了出来, 解释道:
“你以后要走的是白巫术的路子, 用不到这些偏向攻击性的东西,除非你不再受白巫术的保护,或者你需要用它来加速报应的到来,等到那个时候, 你再按照旧方法来用它也不迟。而在协助警方寻找凶手的过程中, 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加速这个进程, 不能过分催促报应的到来,要让犯罪分子接受来自警方和法律的审判,以此来警示那些潜在的犯罪者,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只要我们还生活在有形的物质世界里,那就要遵守这里的法律,通灵师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越过普通人的法律去。”
菲奥娜立刻就被这句基本等同于“不能越俎代庖”的话给引导着想到了小丑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不过又一想,这人已经瘫在了阿卡姆的床上了,也就不过分追问达丽亚,“如果那人实在太凶了,又因为有精神疾病作为幌子而无法接受法律的制裁的话怎么办”,虚心点头应声道:
“好的,记下了。”
这就看出菲奥娜在之前的十五年中完全没有人教导过她了。一般来说,这些对大部分通灵师们几乎已经成了常识的东西,在菲奥娜的眼里却是那么的陌生。她看着达丽亚替她规整箱子,边整理边给她讲一些基础的东西,只觉得又新鲜又好奇:
“这个蜡烛也需要换一下,不能用双头蜡烛,也不能用草药蜡烛和逆十字蜡烛,白蜡烛勉强可以带上,黑蜡烛就留在班提瓦吧。我们这次去是要求一个结果,不是去寻人或者寻物,也不需要做什么驱散仪式,因为就像你感知到的一样,这位姑娘是含恨而死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的灵魂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有沉重故事的亡灵而已,只有对凶手来说,才是恶灵,而这种恶灵是不需要驱散的,所以你惯用的这些蜡烛有很大一部分用不上,直接带着用于和亡灵沟通的黑十字蜡烛走就可以——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达丽亚从菲奥娜的箱子侧面抽出了一根魔杖,疑惑道:“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吗?这是……巫师的魔杖?”
菲奥娜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让达丽亚有些困惑:“可是你现在在班提瓦,学的是通灵,又不是魔法,也用不到这个呀。”
菲奥娜解释道:“我一直把它和我的星星银刀一起当做护身符来用。”
达丽亚立刻在菲奥娜的身上蹭了蹭手,因为如果这这根魔杖真的如同菲奥娜所说的那样,是她的护身符的话,那么直接触碰到它的人就要倒霉好几天了,除非立刻赶紧和护身符保护着的人接触一下,以此证明这只是熟人之间的触碰,而并非不怀好意的试探:
“有道理。这么一想,你把你母亲的遗物带在身边,的确有护身符的作用,这就和你的名字一样,是来自长辈的持久而充满祝福的防护——镜子多带几面,用于开启冥界之门,万一那姑娘的灵魂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去对面的世界叨扰一下把她带回来。”
“多带点鼠尾草。”正在一旁负责确认菲奥娜的签证的尤金立刻贡献出了自己的切身经验:“如果在现场,因为死去的亡灵情绪过于激动而使你的‘眼外之眼’失效的话,那么鼠尾草就可以防护你的能量场,稳定亡灵的情绪,使得你能够与亡灵更好地沟通。鼠尾草在亡灵魔法里类似于一座桥,只要你点燃了它,就能够搭建起和亡灵之间的沟通的桥梁,而当你熄灭它的时候,又可以有效地清除来自死人世界的影响和余音,它的烟雾既能够保护你也能够帮助你。总之,尤其遇到这种受害人含冤愤恨而死的情况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各种最坏的打算,比如亡灵不愿前来见你、或者她自己就太过激动因此无法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信息等情况,多带点鼠尾草不亏,圣彼得堡的警方应该早就被我们时不时的野外‘纵火’给熏习惯了。”
菲奥娜这才发现一件她忽略了很久的事情,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国情不同,导致的警方对通灵这件事的态度也不同吧:“俄罗斯警方……原来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求助于灵媒的吗?”
达丽亚耸了耸肩:“是的,和相信自由民主科学的美国不同,在俄罗斯,通灵师协助警方调查其实已经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而且为了保证可信度,每位通灵师的话语都要被存档整理的。”
菲奥娜一惊:“要存档?!”
达丽亚点点头:“是的,要和通灵师本人的照片档案一起存档整理。虽然这种做法会让很多人感觉被受约束,但是也不失为一个让大家都能够为自己所说过的话切实负责的好办法,同时也能够让以后向通灵师求助的人直观感受到,此人的通灵水平如何,是否真正对得起那张证书。你之前没有经历过存档这种事情吗?”
菲奥娜摇了摇头,之前不管是她作为“忒弥斯”在中东单独行动的时候,还是和哥谭警方合作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正式的存档备案的情况,如此高规格的、正式的流程,让她一时间都有点紧张了。
达丽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那么这将是‘忒弥斯’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别怕,连纳塔利亚和塔季扬娜都无法担保她们的通灵百分百准确,这只是一个参考而已,到最后,大家拼的就是档案里的准确率。顺便说下,一般来说这种正式的、牵扯面和影响都不小的事情,都要签署保密协议的,没有四五个月无法和外界沟通的。你有什么亲朋好友吗?跟他们说一声,你要人间蒸发一段时间,但是在此期间,你在班提瓦是绝对安全的。”
菲奥娜想了想,发现还真有那么个需要通知的人,正好她还可以把她的橘猫带过来:“我要打电话给戴安娜。”
今晚留守瞭望塔值班的是神奇女侠和蝙蝠侠。
其实本来今晚值班的应该是闪电侠巴里的来着,他身为群众公认的正义联盟吉祥物,为人正直又热情阳光,在活跃气氛方面很有一手,连蝙蝠侠的黑脸在面对他的时候都能缓和几分。用沙赞和钢骨私下的吐槽来说,当这两人在一起值班的时候,“完全的两个极端撞在了一起,竟然有缓和的奇效”,但是之前神奇女侠为了去看菲奥娜,特地跟巴里换了班,所以现在在瞭望塔里值班的就是换过班表前来的神奇女侠了。
如果用人类的年龄来衡量的话,戴安娜的年纪已经超过了正义联盟里所有人的年纪相加,是名副其实的“长辈”。她见过了太多的神祗之间的争斗,也见过了太多的人间是是非非,当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足够多的时候,她看什么事都会连带着平和起来。这直接导致了她连在看向正义联盟里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冰冷而毫无人情味的蝙蝠侠的时候,都能带着一种超然而包容的态度,眼神慈爱得就像在看自家刚到青春期,还在中二和叛逆的尾端的小孩子一样。
对此,知名不具的正联顾问表示,整个正义联盟里他最没法对付的就是神奇女侠,就连自带伟光正光环的全民英雄超人都要在戴安娜慈爱的眼神下退居第二位。
因此当来自被特殊加强过的特殊信号在戴安娜的私人通讯器上响起的时候,他立时就松了口气,因为不用再和戴安娜正面接触了。
——结果在听见戴安娜开口的下一秒,他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因为此时正在跟戴安娜通话的菲奥娜,恰巧不管是从性格上来说还是从她的年龄上来讲,都是他最没办法应付的那种类型,哪怕是最不擅长表达自己正面感情的蝙蝠侠,也没办法对着这么乖巧可爱、又心怀光明一往无前的好姑娘说出什么重话来。
而当他尤其不擅长应付的两种人出现在一起的时候,哪怕隔着一整个大洋再加一个大陆那么远,他也恨不得立刻展开披风,像只成了精的蝙蝠一样,以超光速冲出这两人的视线和听力范围。
“菲奥娜?”戴安娜敏锐地察觉到了蝙蝠侠莫名的紧绷感,她想了想,还是没避开蝙蝠侠,先不说瞭望塔的值班问题容不容许她离开,扎塔娜之前委婉提过的信任问题也是亟待解决的重中之重,如果能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蝙蝠侠打开心扉的话,那就更好了:
“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我的橘猫。”菲奥娜掰着手指把她面临的问题一一列出来:“而且时间紧急,我没有办法像原计划那样飞回去接它了,很抱歉冒昧打扰你,请问能在数小时之内把橘猫给我送过来吗?而且接下来我可能要失联好几个月,因为保密协议的规定,所以请不要担心,等保密协议一失效我就和你联系。”
戴安娜立刻给她打了保票:“没问题,放心吧,我们会找专人把你的猫送过去的。”
等到她结束了通讯之后,果不其然,一转头就对上了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
“你现在身处瞭望塔。”
戴安娜耸了耸肩,她身为女神,又身携旧神灵、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忒的祝福,连做这样的动作都能显得她格外好看,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个好办,我们可以把她的猫给她直接快递过去,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蝙蝠侠沉声道:“太‘好办’了。那谁来负责这件事情呢?”
——大有如果戴安娜如果让他去送的话,他下一秒就能跟神奇女侠同归于尽的感觉。
戴安娜无奈地放弃了脑海中已经半成型的让蝙蝠侠乘坐超音速战机,前去把曾经的他自己送到菲奥娜面前的这个构想,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超人吧。”
蝙蝠侠:……你为什么还这么遗憾?!
结果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都躲不掉。正当超人抱着那个特制的箱子降落在圣彼得堡的时候,戴安娜就看见本来还紧皱眉头坐在瞭望台监视器面前、专心工作的蝙蝠侠,突然就毫无意识地一头栽倒在了操作台上。
戴安娜:哦豁。那么问题来了,我要不要通知菲奥什卡?
“我的橘啊——”菲奥娜在阔别多日,终于看见瘦身成功、准确地说其实完全没能瘦多少,撑死也就是个十五磅的橘猫之后,声音都有点变调了,而且看她那痛心疾首的样子,要不是在她面前的是只橘猫,说一句这个悲痛程度,类似于“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结果一朝崩塌了所有的指望”的苦情老母亲都不足为过:
“你怎么瘦得像条狗!”
再次变成了橘猫,死活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在菲奥娜都已经成功地构建好了防护罩之后,他还是要倒霉催地来担当保护者角色的布鲁斯:……它瘦???你认真的???
然而没等他发出什么抗议的喵喵叫,就被菲奥娜拦腰抱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脸埋进了橘猫热乎乎、暖烘烘、柔软又蓬松的宽厚的背部的橘黄色毛发里:
“吸口我的橘冷静一下!”
布鲁斯当即便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打死也不要承认现在的这只橘猫其实是猫,而且还是他本人。
此时达丽亚已经和警方交接完毕了,敲了敲车窗,对菲奥娜说:
“菲奥什卡,你可以下来了,记住,感知的时候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共情。”
菲奥娜抱着她的橘猫、拎着她轻了不止一点半点的箱子下车的时候,听见了从警察那边的队伍里轰然就爆发开来的议论声:
“这还是个小姑娘呢。”
“搞没搞错?这么小的通灵师?而且先不说水平的问题,她这个年纪和长相,真的不会让索科洛夫一家人更伤心吗?”
“她最多也就十六岁吧?”
菲奥娜完全没有理会那些质疑声。她缓缓地走到了一处沟壑的旁边,蹲下身去,双手轻轻抚摸着雨后潮湿的土地,青葱的嫩草上尚且还沾有不知是露珠还是雨水的水滴,当她伸出手去的时候,那些晶莹的水滴便沿着草叶缓缓滑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就好像刚刚有人在她的身边落泪了一样。
——而在知晓这件案件内情的警方和普通人的眼里,这一幕便精准得都有些骇人了:
因为按照他们事后还原的现场来看的话,那名和菲奥娜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正是在这里遇害的!
而在菲奥娜刚伸出手去的时候,差点就没控制好自己,习惯性地就要进入共享状态了,幸好达丽亚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立刻伸出手去,扣住菲奥娜的手腕,将菲奥娜的精神从正要产生共情的那个领域里扯了出来,那双手好像有魔力一样,引导着菲奥娜正好卡在了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那微妙的夹缝里。
菲奥娜终于体会到了有导师带领着的感觉是多么安全和美好:
她既能够用眼睛去看见物质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比如周围的警察和他们身后已经拉起的黄色的警戒线,还有求问者那满脸焦急、颓废、落寞又悲伤的神情;同时,她的眼外之眼又能够看到那个死去的年轻女孩儿,甚至不会过分耗费精神力。
如果按照她现在的这个状态的话,她和亡灵聊上二十四小时的天都没事的。
那个枉死的灵魂显然也注意到了菲奥娜,缓缓对对她抬起了头。
这个女孩子有着相当典型的俄罗斯人的外貌。一般来说,白皮肤的俄罗斯人脸上都会有些许的雀斑,也只有菲奥娜这样的得天独厚的混血才能避免这一点了,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她有着一头和菲奥娜如出一辙的棕色的长发,柔软而蓬松的披在胸前和身后,甚至都有着一双和菲奥娜一样的灰眼睛,不过这双眼睛里现在死气沉沉,一点活力都没有。
当菲奥娜已经不需要佩戴斗篷、可以直接像现在这样在警方的信息封锁保护之下出现在异国的时候,这两位少女之间的相似感也更为明显了,也怪不得之前有人会说,“她的外貌会让索科洛夫夫妇伤心”。
只不过和菲奥娜干净整洁的长发截然不同的是,这位少女以亡灵状态出现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沾染着浓重的血迹,毕竟她是被分尸之后抛在这里的,在外貌上,便难免有不足之处。
显然她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年轻的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呢?更别说她和菲奥娜一样,也只有十五六岁,还处在荷尔蒙萌动、对异性刚刚开始产生好感、又开始关注自己外表的微妙时期。因此,当这位棕发少女以亡灵的状态出现在这两位明显能看见她的通灵师面前的时候,她下意识就伸出手去,遮挡住了自己残缺不全的面容。
菲奥娜刚想开口询问相关事宜,就被达丽亚伸出的食指挡住了唇:
“菲奥什卡,不要和亡灵过分沟通。你身负白巫术,他们眼下无法害你也无法骗你,但是白巫术迟早有失效的一天。为了避免以后你继续惯性去和亡灵沟通,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就注意自己的行动。”
“你可以负责倾听和转述,但是一定不要和他们直接交流太多。记住了吗?”
她的这些话都是用极低极快的气音说的,因此菲奥娜听完之后,也就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达丽亚这才换回正常音量。因为前半部分的偏向性太明显了,是个人听完了就能听出来她是在偏向自己的学生,女巫协会向来护短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那好,我们来分工。我来负责为警方还原画像,你试着从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菲奥娜欣然接受了这个分工,因为她着实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在不能直接和亡灵共情的状态下,让她通过描述就完全还原一个人的长相实在太困难了。但是在场的诸位却不这么想,因为菲奥娜接受的,明显就是更轻松一些的任务,在场的大部分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共同无声地传达着这么个信息:
这是女巫协会的人在带实习生吧?
结果在菲奥娜沉默地倾听了数分钟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她突然对着已经哭得双眼通红,无精打采的受害者母亲道:
“你不要太劳累自己了。都用不着给我交学费了,也就甭熬夜了,做手工活那么累,不值当的。还是好好休息吧,老妈。”
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就失去了之前一直给人的那种彬彬有礼的感觉。平时菲奥娜说话时候的措辞都是典雅而妥当的,还带着一些不以俄语为母语的人特有的那种讲究感和语法上的考究。但是当她眼下一开口的时候,便截然不同地带上了圣彼得堡的口音,连神态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让人很明显地就能感觉到,其实这不是她在说话,而是在转达另一个人的话。
受害者的母亲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泪如雨下,这位痛失爱女的中年妇女嗫嚅着双唇,显然已经暂时被震撼得失去了言语功能,半晌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一句话来:
“……这是我的莉扎!”
“连用词、连用词,都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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