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笙歌GL 作者:宁远

    屈以路表情瞬间凝固了。

    漆黑的盘山公路上开始下雨，一辆车缓慢行驶着，慢慢上山。

    司机回头对车后的人说：“八小姐，这雨越下越大了，您可要坐好。估计还有半小时就到山庄了。”

    坐在车后难得穿上一件咖啡色外套和短裙的叶捌忐忑地点点头。

    听说屈以路被大姐叫来这避暑山庄了，小八竟在家中有点待不住，借口来看大姐，吵着要来这阴冷的山上。家里的人对于小八的远行一致表现出惊讶——无敌宅女居然主动说要出门，真是可以上报纸头条的大动作啊。

    小八抛弃了她的红狐狸，脱去了宅人披风，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可是现在，怀中空空的她有点后悔，真应该把小狐狸带出来，不然害怕的时候没有小玖的怀抱，也没有那毛茸茸的大狐狸脑袋可以抱，实在是非常可怕的3D世界啊。

    第五十三夜

    夏季正是多雨的时节，避暑山庄秉承树大招风的原则，山上矗立着茂密的大树。

    雷雨来临之前总是习惯先用大风来招呼。一阵雷声在天空中炸响，入夜的避暑山庄外一棵棵的大树被吹得往同一个方向倾倒着，像是被人拉着走却不甘愿的老妇人，几乎都要闪到了腰。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树叶很快就承载不住雨水的重量，不停地坠下又扬起，随着雨势的磅礴树叶的尖儿也就一直冲着地了。

    雨击声把整个天地都包围住了。

    整个山庄被暴雨包围，叶壹坐在火炉边，端着咖啡望向窗外，手里的动作静止着。那咖啡都像是画出来的一般，水平面纹丝不动，丝毫都荡漾不出画纸。叶壹的神情带着忧伤，管家在一边却不停地用手绢拭去从额角滴落的汗水。夏天和大小姐待在一个屋简直是太受罪了，不过下点雨起了点风她就要求升火炉，整个房间被烤得像微波炉，管家觉得自己的血液快要变成蒸到沸腾的香蕉，要从香蕉皮里挤出来了。管家真的有点搞不懂叶壹的身子到底是否属于人类，怎么能承受得了如此的高温。

    “陈姨啊陈姨，你说，贰她怎么会不懂呢？”叶壹倒是完全没有把室内的温度当一回事，只是专心地持续叹气，直到咖啡最后一丝热气升腾之后她也一口未喝。

    “你们俩个年纪都不小了，何必要为这点事情置气呢？”陈姨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可是叶壹却像没有听见似的把手里的咖啡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躺去床上睡觉了，陈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艾以晴，当年的艾大小姐活生生就是白长一双耳朵，别人的话对于她而言就是简直就是多余的存在。时隔多年叶壹也到了艾以晴最成熟的年纪，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格倒是不用多说的绝对母女。

    风越刮越大，把避暑山庄山顶上的树吹得在黑夜之中疯狂舞动，发出一声声如野兽哭泣一般的声音。

    “八小姐！到了！”司机把车停在山庄门口，仿古的大门设计成铁门的模样，车被拦在外面司机一直摁喇叭，不知道是因为雨声太大了还是门卫不在，喇叭响了很久也不见人开门。司机无奈把雨衣穿上，戴上帽子下车去砸门，小八坐在车里往外探出脑袋，只见大雨滂沱周围全是黑暗一片，只有大门口上方的灯散发着无力的光，那光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雨给浇灭。

    叶捌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次要出远门，对家里说是担心大姐想要来看看大姐，可是在她心里想着的人是谁那是无法骗自己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那个人的影子就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因为她前段时间疯狂迷恋上的那篇小说里她喜欢的那个主角是个医生的缘故吗？小说主角是个长发披肩仁爱美丽的女医生，叶捌为了看那部小说两个晚上都没睡觉，错过了好几部动漫剧场版的首映，只为了能把那一百万字的小说看完。看完那部小说之后八小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白色的医生制服有种近乎疯狂的激萌，从网上搜刮来所有能搜刮到的关于女医生的照片，把所有的电子商品主题都换成了医生制服诱惑专题。

    “你这样萌女医生不如今晚就用冷水冲澡，站到寒风中喝西北风吧！这样明天你就能如愿以偿去医院投入医生姐姐的怀抱了。”群里的人这样对小八说。

    “不，不，亲爱的让我告诉你，永远不要把2D的世界和3D混为一谈，那样你只能是失望而已。”小八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理性的宅女，就算是疯狂迷恋女医生她也不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到现实生活中来——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医生姐姐，更多的只是医生阿姨啊！

    小八对现实世界一直都是没有多少爱的，因为现实世界让她失望、害怕、不知该如何应付，可是为什么那天就偏偏要让她看见屈以路站在诊所门口蹲在那里浇花的模样呢？那个谁都知道私生活糜烂不堪的烂人为什么看着花的时候要露出温柔的笑意，为什么会觉得她的动作优雅又美丽，最想问为什么的就是，只是那么一眼，小八竟觉得屈以路像极了她挚爱小说里的那个女主角？

    那简直是上天入地的差别！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神仙与妖怪！可是屈以路浇花的那个场景却是让小八第一次觉得3D世界和她熟悉热爱的2D世界在一个瞬间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属于她的世界。

    该死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坏医生发现了小八正在看她，抬起头的时候还抱以甜美的微笑：“嗨，八小姐，听说今晚的晚饭有你爱吃的三文鱼哦。”

    难以想象，小八竟忘不了屈习路的那个笑容。一开始只是自己在心里打趣般地吓自己——喂，不是吧？难道你会对那种烂人有好感？她上过的女人只怕是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你竟然想要和这种百合世界里最最让人看不惯的渣攻有交集么？可是越是这样想那可怕的心理暗示却跟在她的身后如影子一般让她甩都甩不掉，她竟为了能见那个烂人抛弃了她心爱的电脑，走出了她的小房间，找屈以路聊天！

    到了现在，一时见不到，竟有了思念的感觉！

    想见到那个人，想看到她的笑容，为了这些飘渺又陌生的感觉不惜连夜赶到千里之外，遇上了这种如鬼片般的暴风骤雨也一直在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叶捌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屈以路！

    “屈以路死的时候，应该是和你现在一般大的年纪。”昏暗的审讯室里，叶贰的声音不大，可是回音却加重了每个字的分量，敲在“屈以路”的心头之上。

    “屈以路出生在希腊，旅美八年，曾经是美国一个小镇里的私人诊所的医生。她医过的人千千万，可是没有几个人看过她的真面目，因为她每次出现在病人面前的时候总是戴着厚重的口罩。”叶贰慢慢地踱步，“有病人问过她为什么这样，可是谁都没有得到过答案。是啊，屈以路为什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呢？”叶贰双手手掌在“屈以路”的面前，盯着她看。“屈以路”不吱声，眼镜片后的目光寒冷如冰。

    “因为，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割伤，被虐待的证据。”

    “屈以路”心头狠狠地发紧，那些被自我暗示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突然如洪水一般冲破了泛洪大坝的阻拦，汹涌而出。

    对于那个人的记忆一直封锁在心底的最深处，不知道为何，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连同那场大雪一同被想起，想起那个女人站在风雪之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粘在她的长发之上，连眉毛都和雪花连为一体。那个女人拥有中国人的长相瞳孔却是淡蓝色的，她微笑却落下眼泪，她对她说——她还是没有回来，没有回未……

    叶贰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原来有些关于昨天的记忆在今天就遗忘了一干二净，可是有些遥远的如同上辈子的记忆现在看来却像刻进了大脑之中。忘不了，不能忘……

    屈以路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笑容的孩子，老师问过她为什么总是愁眉不展，她从来也没有给出一个答案。严物言九岁的时候遇见屈以路，那时候的屈以路已经有二十岁了。严物言因为自闭症被亲戚送到了诊所，亲戚只是出于那不太多的同情心才出了些钱把她送到那里，到了诊所之后亲戚就走了，严物言一语不发坐在矮矮的椅子上，而戴着口罩的屈以路作为实习医生坐在主治医生的身边。严物言清晰地记得屈以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的感情，冷冷地凝视着自己，让她心中更加害怕。

    治疗自闭症的过程严物言已经记不清，或者她已经选择性想要遗忘掉那段心灵被扭曲的岁月，只是不知道后来她怎么就和屈以路走近了许多，可能因为屈以路那个人和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同吧，别人总是会让她感觉到那么多的虚情假意，可是屈以路却会很直白地坦露出自己的漠视和不满。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或许会惹来反感，可是却让严物言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还有那么真实的一面，让她感觉到了或许真的是那样，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有活下去的兴趣和希望。

    只是严物言在屈以路身边守了七年，到最后屈以路也没有正眼看她一次，因为在她心里只有那个远在中国的女朋友。

    “她说她会回来看我，她说过的。”除了医学，对于这个世界，屈以路只相信这句话。

    严物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默默守在她身边。

    屈以路被诊断出了胃癌晚期，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她每天都站在雪地里痴痴地等着，嘴里念叨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严物言看着屈以路死的，在临死前屈以路笑着说她女朋友人非常好，不嫌弃她脸上的伤疤，说一定会回来找她。为了这句话屈以路决定这辈子为了她女朋友守身如玉，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发生过关系。可惜的是她看不到她女友回来找她的那天了。

    最后严物言也没有说出“她不会回来了”这样的话，就让这可怜人死在自己一直坚持的信仰之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从那天起，你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屈以路，以她的名义活到现在，回国之后一边行医一边和S.C暗杀组织合作争取额外的报酬。这次你的任务就是潜入我们叶家伺机夺我们性命，对吗。”叶贰俯身，和“屈以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严小姐。”

    两双眼睛电光火石般撞在一起，屈以路冷笑：“难道叶贰小姐有揭人伤疤的爱好吗？只可惜你所说的太多都是你自己的想象而已。”

    “还不承认是么？”叶贰转身，“看来非得动用一些暴力才行了。”

    55、第五十四夜 ...

    屈以路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八小姐神奇地突然从天而降自己是否会真的被叶贰暴力相向，可是现在她毫发无损地坐在安静的房间里，眼前是沉默的叶捌，这一切让她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