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叶府。
    叶慕兮坐在软榻上，手中翻着一卷兵书，宛秋汇报说道：
    “小姐，奴婢打探到了。睿亲王原本是要去九郡行省赈灾，九郡那儿有十来个州城遭遇了水患，朝廷派遣睿王任九郡巡使，主持赈灾一事，途径江南。不过往江州走，却是绕路了，不是去九郡的最快的路。”
    九郡和江南紧挨着，是江南南边的一个行省。
    赈灾？
    叶慕兮大致和记忆里的印象对上了。前世这个时候，皇甫晟确实在九郡一带赈灾，像这种沽名钓誉的事情，他一向都是抢着办的，不然怎么会人人叫他贤王呢。
    其实叶慕兮对他很了解，这男人骨子里压根不关心百姓生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政绩。
    从京城去九郡的路确实经过江南，但是并不经过江州，皇甫晟特意绕路一段，这江州除了程家的案子，也没什么能够吸引他了。
    叶慕兮对太子也没什么好感，太子党派官员落马与她无关，不过看见皇甫晟这么人生得意，她还真觉得不愉快。
    “赈灾？如果这一批粮食，从他手中丢了呢。”叶慕兮若有所思，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她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烧了这一批粮草，虽然这样操作起来，比偷运简单千万倍，但是，那是九郡百姓的救命粮。
    叶慕兮只是想让皇甫晟吃一个大亏，这批粮食，她还是另外要想办法送到九郡。
    她自认为心狠手段，但再怎么不择手段，做人的底线和良心，依旧保持谨守。
    “宛秋，睿亲王运送的粮食，如今库存在哪？”叶慕兮问道。
    宛秋说道，“就在咱们江州官府的粮仓里。对了，听闻睿王从京城过来，一路上都在向商人大户捐粮。尤其是咱们江南这些大商户，纷纷慷慨解难，明日，睿王设宴邀请江南的富商，请他们捐粮。百姓们都在赞扬睿王的美名。原本只有三十万担粮食，等到江州的时候，已经有五十万担了。”
    “看来睿王在江南一带，还真的是深得人心。”叶慕兮似笑非笑。
    宛秋说道，“可不是，那些读书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大乾的贤王。”
    皇甫晟的势力就是士林文官，而这些士林党派基本都是江南的读书人，很多家族就是富商，这一次皇甫晟要赈灾，他们自然不遗余力的为皇甫晟造势。
    “这样正好。”叶慕兮唇线上挑。他收集的粮食越多，这批粮食丢了之后要补上的缺口就越大。
    五十万粮食担得花多少银子购买？尤其是因为如今九郡遭灾，邻近的几个行省包括江南在内，粮价都已经翻了一倍。
    只不过，想要把五十万担粮食从守卫严密的粮仓里偷出来，以她一个人的实力还真办不到。
    把粮食烧了，她倒还能想办法弄一出火烧粮仓，但烧掉九郡百姓的救命粮这种事，叶慕兮想都不会想。
    只能偷运出来，还要想办法运到九郡，将粮食给老百姓。
    这其中的难度，已经超过了她如今的实力。
    “如果爹爹已经回来了，让一支亲军出手就可以办到了。”叶慕兮在心底暗想。不过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现在她已经不是凌武侯府千金。
    “南宫凛？”叶慕兮第一个想到他，以他的实力，绝对够了，但是南宫凛是朝廷大臣，怎么会跟自己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劫官粮可是问斩的大罪。
    要是南宫凛知道自己要劫官粮，会不会第一个把她抓起来绑了？
    “鬼面人……”
    叶慕兮黛眉蹙起又舒展开来。
    劫官粮干系重大，只能找江湖的人来办了。鬼面人身手非凡，想必能够联络一些江湖的亡命之徒。
    而且他身有梅花令，和四海商行关系密切。
    “宛秋，替我去一趟城北女娲庙祈福，记得要点一盏天灯。”叶慕兮说道。
    宛秋福身，“是。”
    ……
    景华行宫。皇甫晟身为皇室之人，又是接了旨意出巡的钦差，故而来到江州后便入住景华行宫。
    “王爷，难道真的要放了程元杰？”邱宗平问道。
    皇甫晟淡淡说道，“当然不能。本王只是诱使他交出太子党结党营私的证据，本王怎么能和一个囚犯做交易呢？”
    “王爷说的对，王爷一向公正，如果传扬出去，难免有失王爷的身份。”邱宗平心领神会，说道，“王爷放心，下官已经派人跟踪程元杰，只要一拿到证据，就立即杀了他灭口。”
    皇甫晟脸上扬起一丝温和笑意，“辛苦邱大人了。本王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吧？”
    “王爷放心，江南大户听闻王爷为了九郡赈灾筹粮，纷纷表示愿意慷慨解难支持王爷。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大家当然要为王爷添砖加瓦。”邱宗平笑着说道，“明晚的宴会，江南大户都表示会准时出席，到时候筹集的粮款一定能再创新高，皇上也会看见王爷如此的众望所归。”
    这一番话，倒是让皇甫晟心底舒坦多了，说道，“本王只能在江州待三天，赈灾如救火，不能久留。三日之内，你把程家的案子，彻底收了。”
    “微臣一定办的漂漂亮亮。”邱宗平说道。
    皇甫晟此来江州主要就是为了拿到太子党结党营私的证据，其次则是为了筹粮。这一路上筹集的粮食几乎要超过朝廷原本下发的粮草了，就是要让他那个父皇看看，谁才是民心所向。
    太子那等平庸无能之辈，不就占了一个嫡出的名义吗。
    安排完两桩正事，皇甫晟眼前又浮现了一抹俏丽的身影。那女子一袭白衣静静坐在轮椅上，眉目如画，令人过目不忘。
    江南第一美人，唯一的一个上品闺秀，万里挑一，这般出众的女子，才符合他睿亲王的身份。
    只可惜被美人拒绝了。不过，也正是她并非那些看见自己就扑上来的普通女子，才觉得她如此非同一般吧。
    皇甫晟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有了些许兴趣。
    ……
    云笙水榭。
    “世子挑破程家一案就顺势扔给睿王，这一步棋走的绝妙。看睿王亲自来江州，就知道他对拉下一批太子党的官员势在必行。经此一案，太子如同折损一臂。”君陌尘拎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浅笑说道，“太子必然反扑，两党相争，互相消耗实力，朝廷六部又要空出许多位置了。”
    程家倒了，太子虽然会对南宫凛不满，但最恨的是皇甫晟。
    因为南宫凛是职责所在，他身为左都御史监控百官就是他的责任，他要是不揪出几个贪官污吏反而是他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而且程元杰还得罪了南宫凛，太子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会觉得是程家自己的问题，手尾没收拾干净，就敢惹南宫凛。
    这下栽了，倒霉了吧。
    南宫凛虽然查了程启明，又没有拉太子党其他官员下马，大方就把案子交给皇帝了。
    所以太子也只会恨皇甫晟，只会打击报复他，对于南宫凛，就是看不惯他但干不掉他，也没啥手段能对付他，只能吩咐手底下的人看见南宫凛远一点，别被他抓到把柄。
    “世子？”君陌尘眉峰一挑，他已经落子好一会，对面的男人却依旧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南宫凛回过神，“嗯？”
    “世子，该你走了。”君陌尘不由浅笑，“看来世子的心不在棋局上，可是想起哪家美人儿了？”
    南宫凛脸色却冷了，扫了一眼棋盘，拎起一枚白子，落下。
    “世子，还能不能愉快的下棋了了。”君陌尘看见对方用这么刁钻的路数封死自己的棋路，摇头苦笑。
    看世子这下棋的路数，好像心情很不好啊？怎么回事？一切都如他所愿，谁又惹到咱们世子殿下了。
    南宫凛在生闷气。
    他坐在马车里，亲眼看见萧子耀拉着叶慕兮的手递给赛华佗把脉。
    那是叶慕兮的手，他凭什么拉？而以南宫凛对叶慕兮的了解，她应该甩掉那只手才对，可是她没有。
    足以说明，在叶慕兮心中，萧子耀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听闻叶慕兮坠马，也是萧子耀舍身相救。
    没想到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其他人可以这么接近叶慕兮。
    昨日叶慕兮初见皇甫晟，却对他笑的那么美，眉目流转间尽显风情。笑的让刚刚才见她第一面的皇甫晟，立即对她过目不忘了。这女人从没对他这么笑过。
    生气。
    “等她册封上品闺秀，你告诉她，她要做什么。”南宫凛冷冷说道。本来并不能下定决心，但是醋坛子一翻，就仿佛赌气一般不想看见她了。
    君陌尘一愣，“世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确定，日后，可就覆水难收了。”
    “她对我，本来就只是一枚棋子。棋子，就该有棋子的作用。”南宫凛冷冽说道。
    君陌尘默然。某人一向口是心非，但是，这一盘棋事关重大，若是南宫凛真的不这么做，反倒是他这个身为谋士的人该劝南宫凛冷静了。
    “世子一向以大事为重，陌尘但凭吩咐。”君陌尘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冷寻急匆匆走进来说道，“世子，四姑娘派人去女娲庙点了天灯。”
    叶慕兮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没事，她不会点灯的。难道，她又出了什么事？
    南宫凛刷地一下起身，瞬间消失无影。
    君陌尘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您老不是说四姑娘是棋子吗？哪有下棋的人被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