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月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她犹豫了下还是将门推开。
    鬼鲛独自坐在房间内，袭月之前来看过他，他就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如今还是动都没动。
    饭仍搁在桌子上，还有鬼鲛经常戴着的面具，森白的半张脸。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发垂下，挡住眼帘。
    袭月慢慢走过去，轻声说：“其实……没有人怀疑你，真的！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
    鬼鲛始终沉默着，袭月走近他，看到他早已恢复如初的脸颊竟怔了住。
    原来他早就恢复了……
    “呃……你跟忠叔无冤无仇，你根本就没有杀他的动机啊！”袭月在绞尽脑汁地安慰他，“而且……而且在这里最照顾他的人，其实是你！”
    鬼鲛慢慢抬起头，看到他的那张脸时，袭月震惊了。
    她知道鬼鲛长得好看，红颜为他医治时也不止一次说过，说鬼鲛颜值逆天。可这些溢美之词，都不及袭月眼见的十分之一！
    赫连城是长得俊美的，而且是那种女人舍不得移开眼的，鬼鲛与之相比，多了几分神秘的气质，这恰恰是吸引她的地方！
    “他说，一个人，会寂寞。”鬼鲛缓缓出声，嗓音有些沙哑，“而我，只会觉得为了很烦，不想待在他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身边……”
    说着，他自嘲一笑：“其实，我不过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我不想……不想再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所以，我讨厌他……不，是厌恶！非常厌恶！”
    他又低下头，双手捏成拳头，紧紧搁在膝盖上。
    “呵呵，如果说这幢房子里的人，有谁是真的希望他去死，那可能只有我吧！”
    “不，你不会的！”袭月想都没想就为他辩护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不会在没人靠近他的时候，主动站在他身边了！你明明就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温暖？”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鬼鲛抬头正视她，一双充满戾气的眸，将她紧紧束缚，“我要是温暖，这个世上恐怕就没有邪恶的人了。”他又慢慢抬起白皙的双手，仿佛没了血色，灯光下惨白一片，“你知道这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吗？”
    袭月蹙起眉头，她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她二话不说就将他的手按住，目光迎视他，一字一句道：“鬼鲛，忠叔的死，与你无关；既然，你邪恶又无情，双手更是沾满鲜血，又何必在意他的死呢？”
    鬼鲛的眉头拧在一起，冰冷地看着她。
    可袭月不怕，“只有内心温暖的人，才会因为他的死，而备感煎熬跟愧疚！你不用刻意强调自己有多么冷酷无情，其实颜姐早就跟我说过，你最害怕的就是鬼故事，甚至还是吓到哭！”
    鬼鲛：“……”
    他的眉头抽搐两下，想要说什么，可袭月按住他继续说：“忠叔的死，即便是他杀，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你，我就是相信！”
    鬼鲛原本冷冰冰的面容，好似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就这么望着她，似要望进她的灵魂最深处！
    “你为什么信我？我又解我多少？”
    袭月耸下肩，“那我问你，你会在乎多背一条人命吗？”
    “自然不会。”他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经他的手也多是些亡命之徒，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两相比较，他没道理心慈手软！
    长久以往，他也早就没了怜悯之心，多一条少一条性命都无所谓。即便那些都是该死之人，但他也信因果轮回，到了他该受到报应的那天，他也自会坦然。
    “所以嘛，你才不会把忠叔这样一个外人放在心上才对！偏偏，你却自责！你还敢说你是个坏人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吗？”
    袭月说得理直气壮，望着他的眼神也是无比真挚，真挚到鬼鲛会好奇，仿佛她说的那个人根本与他无关。
    “我……”鬼鲛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你什么你？从现在开始，你是要做好人的，而且还要大大方方地做，让大家都知道，你鬼鲛就是个乐于助人、心肠一等一好的善良人！”
    望着袭月充满希望的目光，鬼鲛倏地低下头，唇边是无奈的笑。
    “你经常这么劝人？”他问。
    袭月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也不是经常，你算第一个。”
    “哦？”
    “因为别人都不需要。”
    “……”
    鬼鲛又敛下目光，意思就是他是最不坚强的那个吗？
    “现在呢，什么都不要想，先把饭给吃了！”袭月将刚才带进来的晚餐取出来，再一一摆在桌上，“你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吃，你还有带着你这张脸一块吃！”
    鬼鲛无奈地抬起头睁开双眼，“这又是什么说法。”
    袭月立即瞪圆了眼睛放大了声音：“你是不知道你这张脸有多金贵是吧？这可是我们颜姐的整容修复术首秀啊！她给你用的药材可都是无比珍贵的，用量也毫不在乎，那简直就是豪！”
    将饭递给他，又亲自夹了菜放到碗里，再递过筷子：“你说你是要把自己饿出毛病来，营养供给不及时影响了恢复，是不是作孽！”
    “……”
    她的话竟让鬼鲛无从反驳。
    默默地接过碗，他低头扒了几口，见他终于肯吃饭了，袭月一脸姨母笑地望着。
    “瞧瞧，这就对了嘛！不能因为别人的事，还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就算你有再多的遗憾，过去的始终过去了，与其在这里责备自己，不如想一想能为他做点什么！”
    鬼鲛吃饭的动作又滞了住，抬头去看她，袭月朝他眨了眨眼睛，“凶手还找到呢！”
    鬼鲛懂了，再次低下头，眸光渐渐变得明亮，“嗯。”
    袭月笑了，想也没想抬手就摸摸他的头发，“这才乖嘛～”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鬼鲛在她看来就像只小宠物狗似的，看起来奶凶奶凶的，总觉得自己很吓人，其实可爱得紧！
    鬼鲛的身子一下子震住，仿佛石化，久久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不喜欢吃吗？”袭月低头去看今天的菜色，“不会啊，我记得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呢！我特意请梅姐姐做的，你不喜欢吗？”
    她歪着头看他，一双纯净的眸子好像掬了汪清泉，他在里面能够清楚看到自己的脸，此刻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不喜欢吗？”以为他没有听到，她又凑近他些问。
    她的脸近在咫尺，身上是淡淡的花香混着中草药香，混合在一起莫名的舒服。秋风透过窗户，将窗帘微微掀起，带走了满室的孤寂，连同他心中的烦躁。
    他想起了阿忠那晚说过的话，他说，一个人，寂寞。
    是啊，一个人寂寞，这是他尝过好久的苦。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竟没了这样的苦涩，空气中都是她身上特有的花草香，他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下垂下视线，将饭菜送进口中。
    许久，他说：“喜欢。”
    袭月反而愣了下，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说的喜欢是指什么。
    于是，她笑了：“我就说嘛！你不会不喜欢的！”
    他点下头，什么都没再说。
    这边看着他吃光了饭菜，袭月有种成就感，拍了拍他的肩说：“就该这样！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其它的，不论是生气也好愤怒也罢，亏待自己才是最不明智的。”
    “嗯。”现在的鬼鲛好像很好说话，气势也软了许多，之前他很排斥与其它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不知为何，袭月的触碰竟不令人厌恶。
    反而……
    隐隐有些期待。
    袭月离开鬼鲛的房间，看到迎面而来的红颜，“颜姐，你来找鬼鲛吗？”
    “嗯，他现在怎么样？”
    大家都知道他的情绪不佳，也很理解他的自责，所以一整天下来，都没有人去打扰他。
    “还好。”袭月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找他什么事啊？”
    “我找他是因为……”
    红颜倏尔顿了住，再去看袭月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好奇的小脸上，微微一笑：“怎么着，你怕我难为他啊？”
    “不是呢～”袭月赶紧解释，“我是瞧着他心情不太好，所以想他多休息……”她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恐怕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要求有些小小的过分呢。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话说啊？咱们的小月姐姐怎么突然善良又感性了呢？”红颜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两眼直放光，“你是不是看到鬼鲛的脸了？”
    袭月怔怔点头：“看到了啊。”
    “是不是很帅？”红颜难得燃起八卦之光，虽说这些事平时并不喜欢打听，但对象是小月那就另当别论了！
    “嗯……”袭月仔细想了想，由衷道：“很帅。”
    “是不是比城哥还要帅？”
    袭月一怔，虽说有些尴尬，但还是实事求是地点头：“是。”
    “什么比城哥还要帅啊？”
    简兮刚好从楼下上来，经过走廊时听到她们提及赫连城，好奇地凑过来。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袭月慌得赶紧摆手，生怕会被误会。
    红颜则像不怕将事情搞大，故意说道：“我们也没聊什么，就是我问小月，鲛鲛是不是比城哥还帅。”
    “鬼鲛？”简兮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后那道门，又去看袭月。
    袭月脸快要红透，低着头盯着手指：“没那么回事……我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其实都很帅，城少爷也很帅……”
    她这回答明显言不由衷啊！
    不止是红颜，这回连简兮都是看得门儿清！
    于是，简兮get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小月啊，这里也没别人，你就小声跟我说，你觉得鲛鲛是不是宅子里最帅的男仔？有一个算一个，就他最帅对不对？”
    “呃……”
    袭月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两只手指快要拧成了结，脸涨得更红了，“这个我……”
    “没事，你就偷偷跟兮姐说！”简兮故意将耳朵送过去，“来，小声告诉我，我保证不跟别人说！记住，一定要实事求是哦！”
    红颜在一旁打气，“你兮姐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要验证下我的技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皮！所以，你尽管说，不碍事的！”
    在两人左右夹击之下，袭月终于咬牙点下头，小声说：“有一个算一个，鬼鲛真的比他们要帅得多！”
    简兮的表情简直比吃了人参果还要酸爽，“这样啊～”
    接着，她去看红颜，如期从对方脸上也看到了欣慰的笑脸。
    两人对视，又同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表示孩子长大了，由不得她们了……
    “呵呵……”简兮笑着拉起她的手：“那就好！只要你觉得帅，那才是真的帅！”
    “啊，兮姐，你别误会，我没有要贬低城少爷的意思，更不是……更不是在蓄意打击报复……”
    她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简兮望着这会的袭月，简直可爱得不行！
    “嗯嗯嗯，兮姐都知道！其实你说得也没错呢，阿城的长相也就那样了，搁咱们这堆里看看还成，出去后不过就是凑合着看！要知道，天外有人，脸外有脸！我瞧着鬼鲛就很棒～”
    袭月笑了，“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红颜这会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那个小月啊……虽说他的脸这会恢复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行，万一出现二次伤害，就算是我们药神祖师爷在世，也是回天无力！”
    “我明白，我会小心照顾他的！”
    这可不是红颜在胡说，身为她的助理袭月自然清楚。就像费劲巴拉制造出来的那些精密的仪器，往往后来的维护才是最重要的！
    “嗯！那就辛苦你了啊。”
    红颜转身敲门：“我找他有点事，你回去歇着吧。”
    “好。”
    袭月跟简兮打声招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简兮这时凑近些，在红颜耳边道：“小丫头应该是第一次真正动心吧？”
    见红颜抿着笑，简兮扬扬眉，直接摞了狠话：“你留心些，鬼鲛要是没那意思，让他趁早滚蛋！别天天在我们小月眼前晃！”
    “滚蛋？那岂不是便宜他了！”红颜顿时笑颜如花，娇媚得很，“让他拉一星期都是轻的！”
    简兮朝她挑起拇指：“我就喜欢你这公平公正的原则！”
    红颜拱手，“承让！”
    就在这时，门开了。
    鬼鲛的面具又戴在了脸上，这就像是他的保护膜，他不会轻易在人前撕裂。
    他无奈地望着两人，“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是不是当他老态龙钟到耳背？
    在他的房门口聊他的八卦，还说得这么义愤填膺？霍宅里的女人怎么都一个样啊！
    简兮完全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反而坦然得很，“我没什么事了，我去看江黎了。你们俩聊着！”
    红颜进了房间，鬼鲛去给她倒茶，端着两个杯子转过身来，身子骤然一僵。
    红颜就站在房间中央，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和谐。
    “鲛鲛，住在这的这段时间如何啊？”
    “很好。”
    鬼鲛稳了稳心神，过去后许杯子放下，“找我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请你帮一个忙。”红颜说得轻描淡写，现在于她，没什么比给小月寻得一份良缘更重要的了！
    “什么事？”鬼鲛正色。
    “就是想请你当一回替身。”
    “替身？”鬼鲛蹙眉不解。
    红颜的眸中掠过几分神秘，“嗯哼～就像……阿忠一样。”
    鬼鲛先是愣下，接着他想都不想便答应：“好。”
    红颜看他，“呵呵，不用答得这么快，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因为……你也看到了阿忠的下场，所以，这件事还是会有生命危险。我没有义务要求你这么做，所以，只是请求。”
    鬼鲛也不去问她为什么是他，只是问：“能抓到凶手吗？”
    红颜想了下，“我尽力。”
    “那就够了。”鬼鲛上前一步，正色道：“这个替身，我做了。”
    红颜看看他，眼中一抹赞赏，“好！”
    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拍下他的肩，不成想，鬼鲛竟避了开！而且，完全不会顾及对方会不会尴尬，完全不经大脑就这么做了！
    红颜知道他什么性子，也不在意，笑道：“今晚就开始，你准备一下，我凌晨来找你。”
    “好。”
    将红颜送到门口，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呃，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比较私人，你可以拒绝回答。”红颜笑得很是和蔼亲切：“我知道虞尹凡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在他与喜欢的人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鬼鲛怔住，接着眉拢起。
    “哎哟，瞧我～好奇怪心一直都这么旺盛～尚九早就说过我了，可就是改不过！呵呵，鲛鲛啊，我就是单纯想知道，没别的意思，你不用理我的！”
    红颜自我解嘲的笑着，别人的事她自是管不着，但是小月不同！现在的她，才是最好的状态，她不想小月因此而改变，所以，她想尽早得到答案，以备在一切都没有开始之前阻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