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或许是一夜未眠,男人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干哑,得罪了。
得罪
撩开彩纱的手依旧挟着那枚方形玉片,彦松从迷雾中走出,露出饱含深意的笑,问道:
吴指挥使,太子如今已经伏诛,你殿外排布的十万甲兵却迟迟不撤,到底是想救驾还是想弑君
卑职只想护殿下平安。锁甲发出细响,吴谢抱拳,此处嘈杂,请殿下移驾景阳宫,待卑职将这些杂务处理完毕,自当向您请罪。
青年唇角笑意于是褪去,甲胄染血的士兵迅速迈进,哗啦啦将他围住,男人叮嘱道:
殿下千金之躯,勿让人伤了他。
一众甲士领命而去,逆光之中,吴谢却与那瞥来的漠然视线对上,琥珀如蜜,却已不复昨夜澄澈,纵使心底慌如擂鼓,他也明白,事到如今,是不可能再回头了。
同披山文甲的白亭匆匆而入,恰与缓步走出的彦松擦肩而过,这两人相遇时只微微一顿,便从彼此脸上看到洞若观火的了然。
只是这种了然里,掺杂的情绪千差万别。
大人,六殿下已在外等候。
白亭持剑拱手,男人眉宇间因情而起的一丝犹疑顷刻消弭于勾起的眼角,瞳如点漆,掠出冷光:
带他进来。
不多时,白亭便带进来一人,只是此人实在与传言中翩和有度的六皇子出入甚大。
半身泼血不说,竟然仅着里衣,连发冠都不见了,倒还余一根龙形簪挽着,看上去像是从尸体堆里刨出来的,完全没有皇子该有的仪态与气度。
他眸色承其父兄,初阳照射下犹如闪闪发亮的金琥珀,透明度极高,仔细看下来五官与彦松也有几分相似,却雕琢得更为精致柔和,失了轮廓上的硬朗线条以后,漂亮得让人眼睛发花。
老皇帝毕竟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无怪乎会这样宠爱他。
你叫什么。
高大的男人正叠起经筵留下的白棉纸擦拭刃片殷红,斜睨而来的眼神比刮骨刀还冷,薄唇轻启时,透着股天生的凉薄感。
簌簌响动间,这位被丢在地上的皇室贵胄些微吞咽唾沫,来不及生起呵斥的情绪,就被立起的刀面给晃了眼。
彦,彦安。
他终究还是忍着屈辱给出回答。
彦安。这人似含着一股气在齿间厮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刀锋在彦安面前划过,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杀死,却见白亮刃尖指向古漆桌案,其上静呈一卷黄色圣旨,有朱砂渗入绸内,由红转褐。
这是父皇的你,你杀了!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彦安骤然激动起来,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你怎么敢!
我当然不敢。
轻描淡写地打断对方,男人语气中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但太子敢,不然你以为这份圣旨从何而来。
大哥呢,他在哪里彦安终于觉出不对。
男人唇角抿出一点笑意,微微侧开身来,好让这个漂亮的皇子能看清御案下匍匐的尸体,以及那把落在地上,沾满血迹,皇帝亲赐于太子的尚方剑。
你的大哥正准备杀掉陛下荣登御座,可惜,就差这么一点,被你阻止了。
被被还未完全回神的青年神色恍惚,怔怔道,被我阻止
是啊,被你阻止。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的人,吴谢用刀背挑起对方下颔,今日之后,你便是太和殿的主人,我们的陛下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期待
你想扶本殿登基彦安显然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懵了,但下颔冰凉很快让他清醒过来,吴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男人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太多了,你说我先讲哪一个好
刀锋慢慢上抬,青年不得不被迫后仰,反刃在他眼眸中发出细微寒芒,仅是一个这样的举动,便让他正欲出口的话溜回肚子里,只能听对方慢悠悠地道:
首先,你要娶彦凌薇。不过她毕竟是我当妹妹宠爱的人,又贵为公主,决不能做普通嫔妃,最低也得是皇后。
刃尖一转,轻轻拍打片刻对方瑟缩着的脖颈,吴谢望进那双透出不可置信神色的琥珀中,心底已有几分了然,继续道:
其次,此次太子逼宫,乃五城兵马司率军镇压,我要你为我平反,还须在登基之时封我为一字并肩王。
你做梦!
先前还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皇子殿下听到这事忽然来劲,激动得连自己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都忘了:
吴谢,先不说你担不担得起这异姓王的荣耀,就凭你今时今日之举,本殿就足够将你以谋逆罪处决,放过你已是恩德,更不消说
白棉纸在一闪而逝的银光中四分五裂,带着血腥味的风将它送往内殿四角,有几片擦过彦安脸侧,落于他不曾打理的发间,男人歪头瞧他,冷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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