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立即忍不住给他泼冷水道:“他们的附属医院也想定三级甲等呢。这些年下来, 他们的技术力量我看也未必有富裕。不信你过去问问,他们定然会回你一句自己是泥菩萨过江的。我看你还是继续往医大使劲吧。”
陈文强叹息一下,没有接话。
李主任见他发愁,就继续说:“医大这多少年的教工宿舍紧张, 都一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善。前些年在校园盖的那栋宿舍楼,我听说当时只有副高、副教授才能分到房子。这几年临床才升上去的副主任医师,必然是没有房子、甚至是住在筒子间的。你那还不是有几套三室的, 不就是为这事儿准备的?”
“老李,你说的是有道理。那些才升上去没几年的副主任医师,都是跟我和老石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时候毕业的。
医大几个附院和我们不同的是:医大在谢逊他们那届毕业后, 就把工农兵那些人都清除出去了。这事儿你也知道。所以,我要的各科带头人, 是医大的中坚力量,正是最顶人用的时候。要是现在我敢挖他们挑大梁的各科副高, 医大绝对会跟省院翻脸。咱们还得从医大要学生,但是医大却没有任何事儿要求我们。”
“让老舒通过省厅运作呢?”
“老舒已经在做这件事儿, 但人医大不肯吐口, 就说他们自己也没富裕的人手。唉,老舒最近没少往医大跑,一个是为学科带头人,再一个就是为今年的毕业生。医院想再要几个像去年小李她们那样的女孩子, 进来就个顶个都能在科里当人用。要是用房子挖了医大的墙角, 我怕人家就不给咱们好学生了。”
“好学生也不是白给的, 那不也给老舒搭了几个关系户的男生过来?”
陈文强被噎得没话讲。老梁过去普外以后, 虽没有公开说,但私底下也与自己和李主任嘀咕了几次,说前年毕业的本科连疝气手术都做不利索,更别提去年毕业的了。“好好的几个大男人,居然不如李敏个女孩子下苦功。”
为此,陈文强特意过去几次看他们普外的手术。看多几次他发现,固然有那几个小大夫基本操作不如李敏的缘故,但也未必全是那几个小大夫的事儿。上级主治医出于各种原因不放手,把着手术不给他们做术者,他们就是毕业五年八年,也做不好疝气的手术。
就是在夜班期间对李敏和小金大撒手的谢逊,在普外科手术日的工作态度与夜班截然相反的——和他搭台的一助都没有太多的伸手机会。
陈文强反复想了又想,明白这是退休去门诊的程主任留下的痼疾。
一个科室的风气如此,那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形成的,同时也意味着不是一年两年能改变的。但他不想老梁才过去、作为“外人”立即就大刀阔斧地做变革,让老梁立时就与谢逊、还有那两个主治医对上,只能增加老梁的工作难度,所以他只能假装没看出来原因。
相信假以时日,老梁也能发现问题所在吧。所以他现在不想对李主任多说,免得李主任捅破了此事,让老梁难为。
石主任听了个全篇后,却开口劝陈文强:“医大肯定少不了想留在省城的各种关系学生。市一级的医院,那些学生也不想去。倒不如摊开和校长、学生处谈,一个副高搭配一个学生。”
陈文强笑:“这话老舒不能先开口,他先说了,就很可能一个副高搭配两个、三个学生了。去年搭过来的那几个学生,唉。”
“那就换个人跟学生处处长讲呗。反正学生分配最后都要在他那儿汇总。”
陈文强拍手笑道:“就是。我让人给临床想过来的副高透风,让他们自己去找学校的学生处处长。”
石主任就说:“能考上医大并毕业的学生,应该也不会差劲吧。”
陈文强摇头不太赞成:“牛尾未必比得上鸡头的锐气。省城医学院是大专,咱们仨毕业的医学院也不是重点,但我看着几年分过来的学生与医大去年前年搭过来的比较,在大学成绩好的,无论分去哪科都挺上进的。”
李主任一笑做了总结:“狼走天边仍旧是狼。”
陈文强和石主任最末了一下这话,俩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是这个理。”
*
李敏把那个肺癌患者的查体做了,化验单等检查开出去以后,就回到办公室来写大病历。等她把这些事情做好、拿过去给石主任看,石主任就说:“小李,我这面的患者有些多,这个患者你来管吧。”
“我管可以的。但是手术的你们仨做啊。”李敏看着石主任很认真地说话。
陈文强吐了一口烟,笑着说:“石主任刚才提醒我了,我让木匠房给你做个踩不翻的踏脚凳。你跟他俩多上上胸科的手术,咱们组的事儿,咱们自己搞利索了。不然秋天王大夫去门诊,我不见得有空儿搭台。你有事儿就说,我和老李可猜不出来你那些小心思。”
李敏脸红,忙点头说:“是,是。石主任,谢谢你啊。”
石主任笑笑:“我也是在教学医院见过比你矮的女生看胸科手术。陈院长和李主任”
陈文强抢话开起玩笑:“我俩见识少了,是不是?”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想着小李能上台,咱们组人手充裕点嘛。李大夫自己管的患者自己做术者最高啊。”
陈文强一摆手:“她胸科手术没上几例,离做术者还远着呢。这手术还得你和老李做。”
李敏也赶紧讨饶:“李主任,石主任,这患者还得你们来做术者,我给你俩拉钩。”
“练练就好了,谁不是从拉钩做起来的。”
王大夫也是这么想的。谁不是从拉钩做起呢。但他突然发现李敏在休息半个月后,开始上胸科手术了。而胸科手术他想去拉钩也插不上手了。
刘大夫却从收拾那里得到消息,本着为他解惑便告诉他:“大王,手术室说木匠房给李大夫特制了一个踏脚凳,专为她上胸科手术的呢。”
王大夫的嘴里立即和塞进一把黄连似的了。两万二的房款再加上装修,如一座沉重的大山,让他明白了儿子的“贵重”。他甚至有一种想法,想与儿子商量商量,像别家一样住在客厅。但他立即就把这样的念头收了回去。
——若是那样,怕儿子再不会过来住了。
*
北方的春天好像很短,好像前不久才看到返青、看到柳枝开始在春风中摇曳着嫩绿的枝条,然后柳树毛子也漫天飞舞起来。气温陡然升高了,中午随处可见怕热的人穿起了短袖、短裙。
初夏的脚步就这么突然地悄悄地贴近了省城。
男大夫们开始换上短袖的白大褂。年轻的小护士也有穿短袖白大褂的了。
这些护士们把上午的活干的差不多了,聚集在一起开始向护士长念叨:“护士长,儿科和妇产科的护士都换粉色的了,咱们科怎么不换啊?”
“对啊,护士长,咱们科什么时候能换啊。粉色的比白色的穿起来漂亮多了。”
护士长笑眯眯地听着年轻的小护士们带着撒娇性质的抱怨,最后说道:“咱们科什么时候换我不知道。但换了以后你们就不是白衣天使了。有不想做天使的没?”
陈文强过来翻检出一本病历,笑着说护士长:“又忽悠小姑娘了。”
护士长立即把矛头指向陈文强,示意周围的护士说:“你们不要问我,你们问院长啊。”
陈文强拿着病历想走,却被七嘴八舌的护士们的问话拦住了。
“对啊,陈院长,我们科护士什么时候换粉色的工作服啊?”
“这个归护理部管。让你们护士长问护理部去。”陈文强又把球踢回给护士长。
护士长用手里的钢笔敲敲桌子问道:“大后天考英语,你们几个想进护师的准备好了没?这一次考试两年有效,你们不趁着没结婚、没拖家带口有孩子的时候赶紧考了,难道还等着抱着孩子被单词吗?”
谢珊芊立即从护士长身边溜走。
“珊珊,你回来。你又不考试,你跑什么跑。”
谢珊芊被护士长喊住,不情不愿地回来继续抄医嘱。
姜护士就为谢珊芊说话。
“护士长,咱们珊珊干活可挺认真的。我带过那么过刚毕业的护士,就没谁能像珊珊这么准成、招人喜欢的。”
“那是,好几个老太太问我她有没有对象,想给珊珊介绍自家孩子呢。珊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谢珊芊脸红红地说:“我还没过20岁的生日呢。我妈妈让我过两年再说。”
“噢。忘记你这么小的。”护士长说着话,看到李敏过来挑拣病历,就笑着说:“以后找个李大夫这样的吧。”
李敏诧异地挑眉问:“找我这样的做什么?”
小姜拍护士长一把:“你今儿这么高兴!尽逗她们玩。李大夫是女的。女的!”
李敏看着谢珊芊的脸色,猜到护士长说的是哪类话了,笑眯眯道:“等今年的毕业生分来了,护士长给珊珊好好选一个呗。我不成,咱们国家不允许同性恋。再说我有男朋友了,可不敢吃着碗里的、还瞄着锅里的漂亮小姑娘。”
“李大夫,”谢珊芊不敢和护士长横,却朝李敏瞪眼,张牙舞爪要膈肌她。
李敏赶紧求饶,嘴上还说:“姜姐评评理,我说的是不是好话,是不是为珊珊好?”
“李大夫,拿到病历没?”石主任听外间护士们嘻嘻哈哈地笑闹,提高声音喊李敏。
“来了来了。”李敏赶紧拿着病历走了。
石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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