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居然能体会他那种绝望的爱意, 那个时候,十五岁的贺朝羽,一无所有,却还想把一切都捧给她, 所以,他才会走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在向她剖明心迹之后,或许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少年热烈像火焰,抱着的时候,滚烫的会把她融化,殊不知,他自己就在从骨子里将自己燃烧,那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贺朝羽衣带上还缀着玉石,她不自觉脸颊用碰了碰,好去感受到一丝凉意,她一声不吭,却强烈地想要拥抱自己,贺朝羽游移不定将手搭在她头上,终于轻轻拍了拍。
“陛下哪里难受吗?”
他心爱的睨睨,是个脆弱又娇气的小姑娘,甚至比他还小一岁。
她听到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头顶传来,传入耳朵中却苦得心慌,只有她一个人沉溺在以前的他中,终于,她松开了他的腰,微湿的睫毛垂了下来,小声道:“我很矫情对不对?”
她没有再伪装地自称孤。
可她的声音低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唇瓣张动有没有发出声音,好一会儿,也许只是须臾,她终于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平静道:“孤只是身体不适,唤个太医过来看就好了。”
说完,她别过脸唤:“栀禾。”
贺朝羽的目光落到了绡纱屏风后面,目睹一切的栀禾终于白着脸出来了,“奴婢这就为陛下请太医。”
说完,她逃也似的从紫宸殿而去。
可她脚步慌乱,粉色的衣衫像被风吹落下来的桃花,不知要坠落到何处,栀禾满脑子都是刚才公主抱着贺朝羽的样子,公主喜欢贺朝羽吗?
即使公主如今的境地都是拜贺朝羽所赐,父兄身亡,她又被他囚禁在深宫中,充当着一个任他摆布的傀儡,她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一味伤害自己的人?
况且,贺朝羽皮相再好,再炙手可热,煊赫一时,也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是个残缺之人。
这在栀禾的认知里,又添上了荒唐的一笔,她无法理解这种畸形的爱,只觉得,这里面写满了肮脏与难以言明的恐怖,像是洪水猛兽。
终于,太医院到了,栀禾急匆匆迈了进去,对正在整理药草的齐子渊道:“齐大人,陛下身子不适,还请您现在就和奴婢一起过紫宸殿去,为陛下把脉。”
齐子渊见她神不守舍的样子,蹙了蹙眉,收拾好东西后,便跟着栀禾出了太医院。
走在朱红色的宫墙下,齐子渊终于问道:“栀禾,陛下很严重吗?看你担心成了这样。”栀禾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他一派君子模样,又低下了头,小声道:“奴婢只是太心忧陛下龙体了。”
心底却莫名有些忿忿,明明,齐大人那么好……
齐子渊温声道:“没事的,陛下她有诸天神佛庇佑,自然是百毒不侵、逢凶化吉。”听到百毒不侵,栀禾一顿,难不成,公主的病又是贺朝羽做的?
她心底冒出个可怕的想法,他一边伤害公主,一边又伪装成对公主极为珍重,其实只是个温柔的陷阱吧,所以,公主才会沦陷得那么深。
终于,栀禾攥紧了手,眼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齐大人,陛下她,好像喜欢上了贺督公。”齐子渊拉过她,来到墙垣下,眸中像是结了冰:“栀禾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齐子渊少有这般没有风度的样子,再加上胳膊被攥得生疼,栀禾眼底微微有泪,可她还是鼓起勇气道:“奴婢,亲眼看到,陛下刚才抱了贺督公。”齐子渊松开了栀禾,神情恍惚。
“我知道了。”
果然,他猜的一点都没错。
紫宸殿内气氛有些奇怪,薛慕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头晕沉沉的,可她的眼睛却局促地望着贺朝羽,带着几分猎物的警惕,贺朝羽望着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在为自己刚才暴露出来的敏感脆弱的一面而羞耻,可她不会知道,他早就见过她颓败的一面。
她躺在床上,露出纤细的四肢,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他看到她埋在白色皮囊下的青色血管和绚丽的神经末梢,那是脆弱的蛛网,覆盖全身,供血液流淌,供思绪连结。
她胸口处还埋着一颗羸弱的心脏,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好像能看到那薄薄的一层隔膜。
他多少次想伸出手去触碰她,可她都不知道,角落里有个幽魂一样的他,想置她于死地。后来,脆弱的蜘蛛丝断裂,她便从高楼一跃而下,他还是幽魂一样徘徊在原地,日夜被爱恨煎熬。
他恨她,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更恨的是,他再也见不到她。
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爱她?
他是由她创造出来的,即便他们有着孑然相反的一面,她渴望死,他眷恋生,可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她的肋骨,就像亚当与夏娃,只不过,他才是被创造出来的夏娃,而且,这个世界也不是伊甸园,没有人充当上帝。
他绕到了薛慕仪身后,故意道:“陛下,怎么刚才还一直抱着臣,这会又默不作声了?”
薛慕仪看到镜子里的贺朝羽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低下了眉,“贺卿,刚才孤只是病糊涂了,才会鬼迷心窍。”
贺朝羽蹙了蹙眉,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唇角却是笑的,“陛下可真会说笑。”很好,娇气脆弱的小皇帝还会同他周旋,起码,这样的她,是充满生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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