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茂彷徨地站在哪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帆林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的彷徨是那么真实,也是那么……软弱。
“眼下山河飘零,烽烟四起。俄罗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计中藏。法兰西,占广州,窥伺黔桂;德意志,胶州领,虎视东方。新日本,取台湾,再图福建;美利坚,也想要,割土分疆。这中国,那一点,我还有份?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①”
傅帆林双手背后,眼中隐有泪光闪现,“傅柯茂,你今年也十六了,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经开始上书变法了,有些事,你也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你要好好想想,这个国家的命运,这个民族的未来,和你要走的路。”他指了指窗外,高声喊道:“若明日,那几个国家的军队围住了北平,围住了南京,围住了我华夏的每一个城市,你待如何?你将如何?!”
“若战便是死,不战便是活时,你又待如何?!凭你又能做什么?!”
傅柯茂呆呆望着父亲,有什么哽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出不了声。
傅帆林叹了口气:“也罢,你好好想吧。”
在他就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傅柯茂终于发出了声,“爹,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傅帆林转身,这一刻他的双眸清澈明亮宛如少年人。
然后他挑眉长笑道:“不过是舍生取义罢了!”男人,不,少年望着他,粲然一笑,笑容风光霁月,好像清风明月入怀:“总有一些东西,比家族,比生命,比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为了它们,你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择手段。”
傅柯茂哑着嗓子问:“那个东西是什么?”
傅帆林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大笑道:“我已经找到了,你啊,就继续找吧。”
……
第二天傅柯茂起床时,毫不意外挂了两个黑眼圈。他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止不住的打着哈欠,傅帆林倒是精神很好,和妻子儿女大声说笑。
傅柯茂低着头,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怕看到老爹。
他匆匆吃过饭,就背着书包赶去了学校。
以往他都是踩着上课铃声到学校的,还是第一次来的那么早。现在教室里只有小猫三两只。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到了斜侧方传来的隐隐啜泣声,他纳闷望过去,就见小伙伴齐明之正趴在桌子上抹眼泪。
这下可把他给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跟前,探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齐明之这家伙好像是看报纸看哭了?
“老弟?你咋了?”他好奇的瞅了瞅报纸,脸色立刻变得古怪了:“这是《文学报》?你看《文学报》看哭了?”他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咋滴啦?大总统去了发讣告啦?老弟啊,不是我说你,现在是新时代了,咱们老百姓也不用像哭皇帝那样哭总统啦。”
齐明之一个大老爷们哭的说不出话,他只是把报纸递给了傅柯茂,一边打哭嗝一边说:“你、你,看看,看看这篇文章!”
傅柯茂看着印着斑驳泪痕的报纸先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才开始读上面的文章。
“流浪奇遇?”他轻慢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嬉笑着问齐明之:“这是讲什么的?”
齐明之用力瞪了他一眼,“别、别笑了!你先,先看看再说!”
傅柯茂耸了耸肩,有些好奇地继续看了下去。
没过多久,他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待看到大毛因为饥饿只能去吃垃圾桶里的泔水时,他忍不住说道:“那些东西狗都不吃,人怎么能吃?吃了会生病的!”
齐明之幽幽说道:“可是不吃的话,大毛会先饿死的。”
傅帆林哑然,之后他就一直很沉默了,只有紧皱的眉头昭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许是因为自己小弟的乳名叫阿毛,他情不自禁对文章里的大毛也多了几分关心,此时见他过得这般凄惨,他的心也深深揪了起来。
他迫切想知道剧情接下来的发展,他天真的希望大毛能找到父母,或者被好心人收养,这样他就不用去吃泔水了!
待看到石狮子讲诉的那家人的恶行时,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然后质疑道:“我不信,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坏!作者这是编的吧?”
齐明之白了这个傻白甜一眼,“你还真是被你爹娘给养傻了。别的不说,你那小舅欺男霸女的事还少做了?”
傅帆林激烈反驳:“你别血口喷人!我小舅人可好了!见谁都笑眯眯的!”
“那是只对你和你家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你舅何昭山在外面的名声如何?”齐明之实在看不下去小伙伴这幅地主家的傻儿子做派了,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何昭山的一桩桩恶事都说给了他听。
听完这些的傅柯茂整个人都傻了。
齐明之还在说:“不说你舅舅,就你那个新认的好友李景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小子阴的很,也就你这个傻子把人当成朋友!”
傅柯茂用了很久才回过神,内心一阵翻江倒海。他和齐明之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他相信不会他不会骗他。而且他现在顺着齐明之的话想去,在撤去了以往的滤镜后,他小舅,还有李景亮,似乎都没那么良善温软了,他们似乎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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