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您可算到锦州了,家里人已经提前联系我,让我今天过来火车站接您。”
“麻烦王叔了。”做少年打扮的衡玉笑意盈盈,那双月牙眼微弯,笑容无比灿烂,“我们快些回家吧,我要饿死了,在火车上伙食特别差,您看看我的脸色多难看,真不想受这份罪啊。”
她虽然是笑着,但脸色的确苍白难掩。
话语之间,将一个有些娇气的公子哥形象塑造得很好。
王叔不再多说,很快领着衡玉一行人上了车。
坐上柔软的车后座,衡玉微蹙的眉头才松开一些。
一旁的王叔道:“小姐,我是东北地区的负责人王三,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东北。”
衡玉点头,“有些事出乎了我的意料,只好过来亲自坐镇。你先和我说说沈阳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王叔蹙眉,“有东北军从沈阳撤到我们锦州了。这些天里,学生一直在游行,不明白政府为什么不坚决抵抗,而是用什么暧昧的半抵抗半谈判。”
有军队撤了?
衡玉轻轻蹙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信号,说明有军队出现溃败了。
“东大营的军队呢?”
这是韩兴学将军领导的军队,季复礼现在就在里面。
“一直顶在前面,韩将军果然无愧猛将的称号啊!”王叔忍不住赞了一句。
衡玉眉头没有放松。
东大营多数是新兵,她有些担忧季复礼此刻的处境。
车子往前行,在路过一条街道时,衡玉耳边隐约传来学生游行的呐喊声。
她扭头看向街道外面。
有很多人拖家带口出现在街道上,共同特征都是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大堆行李,满脸风尘仆仆。
——沈阳的百姓往锦州逃亡过来了。
车子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一个年轻妇人怀里的婴儿哇哇哭起来。
哭声沙哑。
而婴儿的母亲哄着怀里的孩子,动作机械,满脸麻木。
她身边还有两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对于逃亡、对于小婴儿的哭声也是一脸麻木。
——
车子回到王叔给衡玉准备的别墅,里面已经请来一位大夫侯着。
大夫是锦州城公认的医术最出众的大夫。
他给衡玉把脉时,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松开过。
良久,他放下手,轻叹,“你身体亏空严重,本就是早夭之相,这些年细心调养是有所好转,但你也知晓根本经不起折腾。”
“坐火车劳累不算什么,休息几日就好,你最大的问题在于思虑太过,伤神太重。”
“你必须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劳神劳力,否则别说是我了,大罗金仙转世也没用。”
衡玉脸上笑容温和,只是说:“大夫开药吧。”
崔大夫的确是有真材实料,开的药方颇为不错,不过眼下,衡玉先是喝了一副安神的药就上楼休息了。
没过几天,又有一支军队从沈阳撤到锦州——正是韩兴学的部队。
撤退的军队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军队的队形。
士兵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脸上手上,所有外露的皮肤都是风沙和炮火的痕迹,举目望去,几乎没有人身上是不包着纱布的。
这些撤退的士兵已经是伤势较轻的,伤势重的士兵甚至没办法跟随军队撤退到锦州。
作为撤退的军队,每个士兵明明年纪都不大,但走在路上都是疲倦而麻木的低着头,根本没什么意识地跟紧前面的人,确保自己不掉队即可,整个军队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路旁的行人,附近的住户都在无声注视着他们。
季复礼在队伍最前列,他的右手臂做了包扎,现在没办法动。但他对这些沉闷的气氛极为敏锐,抬起自己的左臂就是用力一挥,“百姓们,前线还有军队在坚守!”
“军队还没有放弃!”
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们纷纷抬头,互相对视,整个队伍终于脱离了长途跋涉后的死气沉沉。
“我们不会输的!”
“对啊,怕什么,休息休息我们再给它杀回去啊!”
“总不能让那狗日的东瀛人占领我家吧!老子可不想背井离乡,更不想我爹我娘背井离乡!”
士兵里逐渐冒出这样的声音。
季复礼依旧扯着嘶哑的嗓子,重复喊着:“军队还没有放弃!”
“我们不会输的!”
前面的韩兴学扭过头,眼里多出几分笑意。
他的额头、右手臂,小腿都有包扎的痕迹,喘气的时候都觉得伤口在发疼,大半注意力都用在抵抗疼痛上,一时间没注意到军队的沉闷气氛。
没想到他这个学生注意到了。
他这个学生,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出色。
是位将帅之才。
“军队没有放弃!”他以一位少将、党派元老的身份,举起自己的手,发出一声嘶吼。
“对,没有放弃!”沿途的百姓中,有人扯着嗓子跟着嘶吼起来。
衡玉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做书生打扮。
就算季复礼突然抬起头看到她,也很难立刻把她认出来。
她怀里有一台照相机,现在正在举着照相机,将街道下的场景拍摄下来。
镜头对准季复礼时,衡玉透过镜头,能隐约瞧见季复礼脸上悲愤而无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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