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金英大吃一惊:“朱夜射的那枚箭?!”
“对,我在火场捡到的。”
“你怎么没交出去?”贺兰金英拿起那枚箭仔细端详。箭身纯黑,以精铁打造,但奇特的是箭杆竟是镂空的,上刻无数纠缠的云纹。
“靳岄跟我形容过这种箭的样子。”贺兰砜说,“这是高辛箭。”
贺兰金英霎时震动不已。他虽是高辛人,但高辛箭也仅从父亲口中偶尔听说,从未见过,更不可能知道它的形状与模样。
贺兰砜认出高辛箭之后,迅速将它藏在身上。他当时还不知道火龙为何断尾、为何会熊熊燃烧,但这箭确凿地与高辛人相关,他只得偷偷藏匿。
“有朱夜,有高辛箭,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贺兰砜问得直接,“昨夜的大火是不是跟高辛灭族之事相关?”
***
贺兰砜与贺兰金英在房中密谈,靳岄便在院子里做些闲事。他本来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但当了这么久的奴隶,不仅脚力渐渐雄健起来,手脚愈发有力,身材更是拔高了不少。
贺兰砜应当长得慢一些,靳岄想,我赶不上他了。
陈霜过来帮他拾掇柴火。他与阮不奇昨夜救出火场之中的不少人,自己也被火稍稍燎伤些许,但都藏在衣服里,外面看不出来。他没跟靳岄讲,靳岄却闻到了他身上药膏的气味。
“我这是小事。”陈霜比划道,“阮不奇手上的伤有点儿麻烦。”
靳岄吃了一惊:“她应当去看大夫!”
“放心吧,她自己比大夫更擅长处理这种事情。”陈霜活动手腕,“伤口虽是贯穿,但活动无碍,长好了就没事了。”他见靳岄脸色不好,又补充道:“受伤对我们来说是小事,你不必在意。”
“是我考虑不周。”靳岄愧疚万分。
陈霜摆摆手:“即便你不让我去救人,只要确认你安全,这件事我还是得去做的。人命关天,还分什么大瑀北戎?”
“但阮不奇……”
“她素来古怪,明夜堂里和她交好的人不多,我算一个,堂主也算一个。不奇脾气是怪,但人不坏,嘴上厉害而已。”陈霜见靳岄始终有些提不起精神,便挑了些阮不奇和岳莲楼的事情悄悄告诉他,都是鸡零狗碎、吵吵闹闹的闲事儿,听着也挺有意思。
大门被咚咚敲响,仆人应门后匆匆跑来找贺兰砜。
“大巫来了!”那仆人是北戎少年,一脸紧张兴奋,“就在门外,他说要见贺兰家二爷!”
贺兰砜和贺兰金英的谈话不能被人打扰,靳岄曾见过大巫,便主动去接待。
大巫仍披灰白的皮毛大氅,那大氅在日光里愈发陈旧得一览无遗。老头裹在里头,皱巴巴的脸上看不清喜怒,所有表情全被胡子和乱糟糟的白发遮盖了,只看到一双精光闪烁的苍老眼睛。
“我得吃点儿东西,烨台的油茶挺好。”大巫持着手杖,杖子顶上那团脏污的毛团在初春的风里细细地飘散飞絮,“厨房在哪里?”
厨房里,浑答儿和都则正忍气吞声地给卓卓和阮不奇做手抓肉。靳岄把众人请走,恭恭敬敬给大巫端上油茶和手抓肉。大巫用手杖敲敲地面:“你留下,陪我。”
吃饱手抓肉、喝足了油茶,老人缓缓舒出腹中浊气,意犹未尽地望向厨房。
靳岄问:“还想吃什么别的吗?”他对允天监里那十几口炖着肉汤的药锅记忆尤深。
“有什么大瑀的好吃好喝玩意儿吗?”大巫毫不客气,“全给我上来,我都试试。”
靳岄翻找半天,从贺兰砜房间里找出小半包茶叶,浓浓地给大巫沏上了。
大巫喝不惯这东西,先是嫌它臭,又是嫌它苦:“大瑀茶叶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吃的。”
他说话做事丝毫没有当夜的庄严持重,似乎真的当靳岄是自己仆从,靳岄倒觉得他这样十分有趣,便跟他仔细解释。
茶叶是灯节当天贺兰砜在街上买的。出门做生意的除了北戎人还有许多大瑀行脚商,有的杂货铺子荟萃百物,大瑀、北戎、金羌的新奇东西应有尽有,靳岄还看到了来自海国琼周的巨大螺角。但两人都囊中羞涩,便只买了些最便宜的碎茶叶。
碎茶叶滋味当然不够好,靳岄虚心接受了大巫无礼的评判,在心里默默揣摩他的来意。
“你过得不像个奴隶。”大巫用手杖敲敲靳岄的膝盖,“头发为什么不梳北戎发式?还有你这袍子靴子,奴隶可不该穿这么好的东西。”
靳岄穿着其实极普通,贺兰砜根本没法让一个奴隶穿戴得多好,但他明白大巫的意思:在烨台他见过真正的奴隶,他们在寒冬里也只能穿着单衣,若没有靴子便赤足在深雪里行走。
“高辛人行事果然与北戎不同。”大巫哼哼地说。
靳岄手臂上的奴隶印记,此时忽然隐隐一痛。他虽知当日大巫出手是为了保护他和贺兰砜的性命,但肉体的伤痛不好痊愈,他心头留下的痕迹更是难以磨去。
“这与高辛人有何关系?”靳岄盯着他双眼,微微笑道,“大巫莫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云洲王的奴隶。”
大巫哈哈大笑,终于舍弃手杖,直接拍了拍靳岄的肩膀:“你果然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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