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仁语速很慢,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在考虑着一些什么,有些犹豫和不忍。
这一瞬间,岑若忽然福至心灵,懂了季仁特意支开季蔷,到底是为了对自己说什么。
岑若嘴里一片苦涩,说:“我……”
然而仅仅开口说了一个字,她就沉默了。
见她不说话,季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岑若就知道,自己让对方失望了。
季仁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摆在桌子上。
岑若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下意识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这是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蔷蔷?”
三流情节在自己面前上演,岑若一边感慨原来有钱人真的会这么做,一边又觉得可笑。
——不是觉得季仁可笑,而是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季仁摇摇头,说:“大部分时候,钱的确能兑换快乐。而囡囡带来的快乐绝不止五百万,我没这么吝啬。”
人不能用钱来衡量,但是人带来的快乐可以。
岑若下意识说:“难道让我自己填数字?”
季仁没有说话,把支票推到了岑若面前。
干净平整的纸面上,写了一长串数字。但岑若还是一眼看出,是五亿。
是五百万的一百倍。
这一百倍,比“自己填数字”的诱惑更大,因为它是实打实的。
岑若立刻把支票推回去,说:“季叔叔,我不是为了钱才跟蔷蔷在一起的……”
“你不贪财,我知道。”季仁打断了岑若,语调仍然是温文尔雅的,却带有一股不容反驳不容置疑的味道,“不必急着还给我,这张支票你先留着。如果之后你想分手了,可以随时兑现。”
岑若默然与季仁对视。
季仁站起来,朝门外走了几步。他说:“囡囡就快回来了,还是把支票收起来吧。”
话音刚落,季蔷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结完账了。我手机没网,店员小姐姐还给我开了热点……走到一半我才想起来,爸爸,你秘书呢?一般不都是他结账吗?”
季仁说:“你们小两口吃的早餐,还要我秘书花钱?”
“哪里是秘书的钱,不是你的钱吗?”季蔷争辩了两句,随后觉得这句话也站不住脚,只得悻悻作罢,而后望向岑若。
“岑若,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伤口很疼?你手臂下面压的是什么?”季蔷担忧道。
岑若面色如常,笑了一下,说:“是有点疼,不过看到你就好了。”岑若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支票塞到了口袋里,站起身说:“走吧,回医院了。”
岑若偶一回头,看见季蔷站在原地,眼神像是一滩幽深的湖水,无端让人难过。
季蔷在担忧着什么。
岑若下意识抓住季蔷的手,说:“跟我来。”
季蔷有些不确定地反捏了捏岑若的手掌,说:“好呀。”
季仁的秘书载着所有人去了医院。
他们到得很巧,陈行止的手术刚刚结束,医生把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又安置在了重症看护病房。
岑若和季蔷说是出去买点东西,却花了几乎整整半个晚上,最终还是带着季仁一块儿出现的。这个异常自然引起了陈巧的注意。陈巧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落在岑若受伤并且包扎过的手掌上,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许安笙失魂落魄地站在病房外面,看着沉睡的陈行止,脸色一片绝望。
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很疲惫,说:“病人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刺激,病情恶化。之前做出的预估要做个调整,我和同事们商量一下,后天给出新的治疗建议。”
许安笙左手紧紧地抓着右手的手臂,说:“她是不是折寿了?因为我?”
医生并不常用这种说法,但他想了想,竟然点点头,说:“可以这么说。”
陈行止的生命仿佛一眼望得到头,每一天都在倒计时。这一次刺激纯属意外,但带来的负面影响非同一般。医生还没有跟同僚讨论,但就他自己判断,或许不到一年了。
许安笙低下头,忽然不动了。
如果说她之前等同于悔恨和心疼的集合体,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失去了所有情绪波动的布娃娃。
她站在那里,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
医生叹一口气,拍了拍许安笙的肩膀,无声地离开了。
众人看不清许安笙的表情,但也知道她此刻绝不好受。
陈巧走上前,抱住许安笙说:“笙笙,别想太多,这都是命。”
季蔷也走上去,轻轻地抱住了许安笙和陈巧。这时候什么话都没有作用,因此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头蹭了蹭许安笙的肩膀。
岑若走上前,用没有受伤的手给予了一个拥抱。
她的手搭在季蔷的手背上。
季蔷的温度从手背传来,于此同时,岑若也能体会到季蔷的悲伤。
季蔷在为了许安笙难过。
又或者,也为了别的东西难过。
陈巧说:“医生说,行止明天才会醒过来。安笙,先休息吧。”
许安笙没有反应,动也没有动,好像失去了应激能力一样。
陈巧还想说什么,季蔷打断了她,说:“妈妈,算了。她像看着小姨,就让她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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