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设身处地为她们担忧,世间男子哪个不好色?哪个身边没有一二妾侍?再宠爱也越不过正室去。反倒是她,没有丈夫的心,没有孩子,一辈子该如何度过?老了又该依靠何人?
有人将一切罪过推到她们身上,自诩才女,无比傲气,哪里能侍奉好丈夫?也无怪男人会对外寻求红颜知己的安慰了。
从卓文君生活的大汉至今,也有四百多年了,众生百态,竟没有半点不同。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错也是错了。苏蕙就算再聪明,也无法脱离这个俗世,会被这些言语中伤,甚至有时候会真的顺着她们的话思考:我错了吗?世间男子皆是如此,我是否也该妥协?
《璇玑图》是在这样
的痛苦中作出来的。
说是为了窦滔,并不准确,但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嫁过两次,已经上了年纪,见惯世间百态,性情也更决然的卓文君选择了“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可是年仅二十一岁的苏蕙,最后选择了妥协。
她与现实做了和解,走上了前人替自己铺出来的那条路。于是世间少了一个才情高妙的苏若兰,多了一个随时守分的窦夫人。她除了璇玑图外没有作品传世,是因为没有再作,还是因为已经作不出来了?
“可是,我光是听你这么说,都好不甘心啊!”袁宵咬唇。
这种不甘,并不弱于读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时的愤怒,却又更低回婉转,叫人无可奈何。杜十娘还能一死抗争,得到无关人等的同情,苏蕙却只会被骂一句矫情。
无人理解她精神上的苦闷,无人能领会那种满目浮华之间的困境。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卓文君笑着点头,“是啊,你我尚且如此,何况是她?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条世人眼中的坦途,于她而言恐怕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所以我才说,你的存在对她来说很重要。”
“你让她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另一片天地,原来女子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原来也有地方容得下我们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她看着袁宵,低声喟叹,“你给了她改变这一切的勇气。”
袁宵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却不知道她自己的“普通”,对多少女子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自在”。
她不知道当她出现在她们面前时,会带来多大的震动。
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普通”,才让她们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世界的不同,意识到另一种生活其实触手可及。
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卓文君,则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即使是在袁宵生活的现代,某些糟粕的思想也仍旧在代代传递,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袁宵这么“普通”。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袁宵果然听不得这种夸赞的话,她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我没做什么,都是大家自己在努力。不过这些不重要,只要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不断变好,我就很开心了。”
毫无疑问,苏蕙几乎是以自身心血织成,寄托了她所有感情的《璇玑图》,要打动窦滔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太容易了。
所以袁宵在这里无所事事地过了一段时间,就顺利等到了来自襄阳的车马。
这些年来,随着前秦建立,百姓们休养生息,也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是窦滔能够折腾出这么大的排场,显然也还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得知是来接苏蕙这位窦夫人前往襄阳团聚,更是叫无数人震惊不已。
还以为这位才女不懂得低头,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迟早会为丈夫所厌弃,不复当初的风光,没想到才被冷落了这些时日,就又迫不及待地派车来接了。
苏蕙对此倒是十分淡然。
她连窦滔送回来的信都没有拆,十分坦然地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带着袁宵登上了马车。
袁宵按照以前的习惯,总以为自己最多过来一天就能回去,所以什么都没带,只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单词本,记着那些太复杂,她听写总是出错的单词。这会儿也背得差不多了。
马车上也开展不了其他娱乐活动,最后袁宵一拍脑门,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可以先教苏蕙拼音和简体字!
拼音很简单,小学生都能背下所有声母韵母,何况正处在知识储备巅峰的袁宵?只要跟这时已经存在的反切法对应一下,理解起来也很容易。简体字就比较麻
烦了。不过卓文君想了个好办法,让她“翻译”苏蕙手里的书。
袁宵虽然背不下来繁简字对照表,但看到一个“我好像认识”的繁体字,对应写出简体字却很简单。
等马车走到襄阳城时,袁宵和苏蕙已经梳理完了几本书,被袁宵怀疑有“过目不忘”之能的苏蕙,更是已经可以独立“翻译”剩下的书本了,而且几乎没有错误。
让半个学渣袁宵羡慕得想哭。
她要是有这种能力,有这种智商,学会高中课程、融会贯通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何至于一边穿越做任务,一边还要心心念念刷题考试!
进入襄阳城,马车上那种因为一路学习而营造出来的轻松愉快的氛围,便立刻淡了。
话说回来,即便苏蕙心里已经不爱窦滔,彻底放开心结,但这个人的存在,他曾经带来的伤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就像口香糖黏在地板上,即使努力抠下来,也还是会留下一个明显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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