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酌怕妖修意识到不对找回来,完全不敢放慢速度,于是把跟着的温芒挪到前面“带一下路。”
温芒往前面窜了两步,两人一塔静默了半路,期间温行安静的和死了一样,叶酌怕袖子里的符咒掉出来丢脸,也小心翼翼的走路。
行了约半里路,叶酌背后终于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低声的呢喃,若不是叶酌的耳朵就靠着温行,大概什么也听不见。
“你知不知道……”温行问,他丝毫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完了下半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酌一哂,心道”你还能是什么东西?你是本宫白捡到的,天下掉下来的便宜徒弟嘛。”
然而他嘴上却拐了个弯,笑眯眯道“你是下泉的雪松长老啊。”
听到这句话,温行忽然极浅的笑了一下,尾音内敛,说不清是好笑还是自嘲,这是他第一次在叶酌面前笑,如果不是被背着的话,叶酌其实是可以验证美人笑起来有没有卧蚕的。
温行很轻,很慢的,不带任何语气的,仿佛在描述一个完全无关的事物“我是魔修,恶贯满盈,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叶酌心道”又来了又来了,你又不杀人放火,踏踏实实遵纪守法,魔修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敏锐的感觉到温行的状态不是那么好,他到底怕再刺激他,只能很平静的说“我知道,我听见宋章庭说了。“
闻言,本来僵在叶酌背上的温行稍稍动了一下,他的脸微微往下,似乎想把脸藏进叶酌层叠的衣服里,然而这种动作显然不是那么适合他,他一动,叶酌背上的体温就很明确的,透过初秋的薄衫传导了过去,让两个都不那么习惯接触别人的人,一时都僵住了。
叶酌重复“我知道,魔修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行似乎杠在这个问题上了,沉默片刻,他又问“你知道,魔修到底是什么吗?”
叶酌心道“我能不知道吗?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知道的吗?”
然而口头上,他只能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这个话题是避不开了。”
——其实就和化脓的伤口一样,就算尽力不碰,也依旧会痛,倒不如挑开了那层欲盖弥彰的疤,让脓血干干净净的流出来,在敷药治愈,虽然疗伤的过程疼些,慢些,总还是往好的地方发展。不至于到了最后,受伤的连同周围的一片,都要给这腐化的陈伤影响到。
于是叶酌说“我当然知道。”
其实说起来,最开始区分魔修和一般修士,就是叶酌开始的,或者是他提出了魔修的概念,将如夺舍,献祭等等有违天道的修炼功法划为魔功,修炼这些的人划为魔修。同样也是他一人一剑,把这片土地上已知的所有魔修驱逐出境,赶往北荒。
叶酌杀过的魔修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说对魔修的了解,不会有人超过他的。
温行垂着眼睫盯着被他汗渍打湿的一小块衣衫,声音发堵发闷,像是有什么鲠在喉咙”你其实不知道。”他平静的说”不然你早该杀了我。”
叶酌“……我真的知道。”
他试图和这个固执又别扭的徒弟讲道理”你又没有想杀我,也没有害过我,甚至白狱里还救过我,就算我不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什么的,难道我能拔剑杀你吗?请问我是不是有病啊?”
温行可能真的觉着他现在的行为挺有病的,他轻微摇头,垂眸道“看样子是没人教过你,魔修之所以是魔修,是因为背法理伦常,罔顾天道,不敬亲师长,魔之一字,苍……”
叶酌平静的替他补完
“魔之一字,苍天厌之”
温行抬眼,难掩震惊。
其实这一句话,虽然每个下泉弟子,甚至整个修仙界都耳熟能详,但不会有人比叶酌更清楚前因后果了。
这本就是他说的,当年崇宁仙君于北疆杀境越界的魔修,又于边境立下界碑。之后又百年,仙君立在万丈层云之上俯视界碑之外的北荒,他向北眺望,眼见本来气运正常的北荒乌云蔽日,终日不见暖阳,一境气运,被生活在其上的魔修带成了死地,于是留下了这个评价,现在还恭恭敬敬的写在《崇宁仙君传·北荒篇》的序言上。
当时不过顺口,都忘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在白狱里看到了刻有仙君传的那块碑,叶酌还真想不起来他说过这个。
“完蛋,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儿。”他心说“随口一句话直接成心结了,得有多恨我,这新仇叠着旧恨和千层饼似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但他显然不能放任温行的心结越来越大,便硬着头皮道像给他解结“你知道这话谁说的吧?”
温行紧闭着双眼,并不答他的话。
叶酌也不在意,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于是他自顾自的往下,语气听着十分平静“你不必惊讶,这应该是你们下泉的师祖崇宁仙君说的吧?他实在太有名了,我知道也正常吧。”
——要不怎么说仙君脸皮厚,自吹自擂起来丝毫不带放水的。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仙君的时代过去那么久了,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的局限,你看人间的法律都变革了那么多次,九品中正都变科举了,仙君千年前的评价,你没必要那么看重吧?”
温行的手猛然收紧,背上的肌肉都崩了起来,勒的叶酌脖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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