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学博士这个头衔可能让肖老头吃了个定心丸，于是，他又问：“你真的没有工作过？以前也没有？”
    “以前是有的。”
    “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啊。
    富小明笑嘻嘻的敷衍了几句，肖老头很不满意，“你失业多久了？”
    “几个月了吧。”
    “一点存款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我账户现在都没有了。”
    肖老头的脸色很奇怪。
    他拿着拐杖，也不说什么，只是漫无目的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摇头。
    半晌，他走回来，他开始跟富小明大谈特谈各种赘婿文。
    富小明很认真地听他侃侃而谈，恶补了许多赘婿文知识。
    末了，肖老头开门见山：“你现在一无所有，你才那么痛快答应做倒插门。等以后你发财了，怎么说？”
    老头的目的当然也是很清楚的：富小明，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现在对孩子的姓氏答应得这么痛快，那以后，你会不会翻脸无情？
    富小明：“……”
    肖老头认真地压低了声音：“我快八十岁了，不说看透人生，至少也看过很多人。男人都这样，吃软饭的时候什么都答应你，但是，等他们翻身了，那就可怕了，好多赘婿杀岳父打岳母，对小舅子赶尽杀绝，然后，侵吞岳家的所有财产，再把老婆也彻底赶打出门，尽情折辱……”
    富小明很是好奇：“赘婿们还有小舅子？这不科学啊。有小舅子，按照我国传统，基本上就没赘婿存在的必要了……”
    肖老头没好气：“你挑这个字眼干什么？”
    “哈哈，我只是觉得这有一点不合逻辑，顺口说一句罢了……”
    肖老头怒了：“你管这些干嘛？我就问你，等你发财了，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富小明：“我以后不太可能发大财啊。”
    肖老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的意思是你一辈子也不去工作，一直吃软饭？我们蛮蛮养你一辈子？”
    “哈哈，你老人家不同意吗？”
    肖老头彻底懵了。
    一个账户为零的男人，以后也不打算出去工作，然后，他还这么年轻，他就一门心思吃一辈子软饭……哪怕他比潘安还帅十倍，这也不是理想对象啊。
    至少人家那些赘婿还有野心啊。
    他连野心都没有。
    简直太可怕了。
    富小明好奇地看他，只见他走到茶几旁边死死盯着那堆礼物：两条中华、一箱茅台、一大盒好茶……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不舍”。
    然后，他转过头，“这些都是我们蛮蛮掏的钱？”
    富小明老老实实：“那啥……我们一起，都是她付账。”
    肖老头抬起拐杖，指着他的鼻子，低声道：“小伙子，你还是马上走吧……把你的这些烟酒全部拿走……不对，这是我们蛮蛮自己出的钱，你不能拿走……”
    富小明：“……”
    “你这样吃一辈子软饭，我们蛮蛮真的养不起啊。一个女生，哪能养得起这么久的闲人？现在你一个人吃，以后，生了孩子，几个人一起吃，那……”
    简直太可怕了。
    “小伙子，你快走，快走，这门亲事，我们不同意……”
    富小明很是好奇：“两个孩子跟你们姓肖，你也不同意？”
    “生十个孩子跟我们姓肖也没意思啊。你看我，我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活着一个，然后两个大孙子，他们也都是姓肖，可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
    富小明大赞：“你终于悟道了？老人家，不错呀。”
    肖老头：“你真的快走，我们蛮蛮养不起啊。女的挣钱本来就辛苦，人家别的女的都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到我们蛮蛮这，一人养十人，以后得累死她。真的小伙子，你长得这么好，你还是换个富婆吧，找普通人不得行（养不起）……”
    富小明哈哈大笑：“蛮蛮就是富婆了……”
    肖老头气得真的要打他了，这时候，肖蛮蛮端着一大盆芋儿烧鸡走出来，见爷爷须发皆张，好奇道：“怎么了爷爷？”
    肖老头气呼呼的：“蛮蛮，这家伙说他是个药学博士，是真的还是吹牛的？”
    肖蛮蛮随口道：“是真的啊。他一共有五个博士头衔。”
    肖老头眼睛瞪得牛眼大：“五个博士头衔？蛮蛮，你还联合他骗我？五个博士头衔的人，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肖蛮蛮：“……”
    肖老头：“蛮蛮，你实话告诉我，这个小伙子是不是无房无车一无所有？他找你，是不是贪图你的钱？”
    肖蛮蛮暗忖：我总不能说是贪图我的美色啊。
    她好奇地看了看富小明，笑嘻嘻的：“他的确没有房子车子，不过，我买了几套房子还有车子，全是他给的钱……”
    肖老头：“……”
    “那啥，他刚认识我不久，就把他的钱全部交给我了。后来，他就不管钱了。”
    肖老头不敢置信：“他工作都没有，他有钱？”
    肖蛮蛮慢悠悠的：“他外公留了遗产给他，很大一笔。”
    原来是富二代富三代、失敬失敬。
    “所以，他就在家里坐吃山空？”
    肖蛮蛮一本正经：“他也不是坐吃山空，他在思考宇宙真相。比如，如何令地球气候不再恶化，如何解决粮食危机、如何将瘟疫扼杀于未起之时……”
    肖老头：“……”
    肖老头又问：“他外公为什么会留大笔遗产给他？”
    “因为他父亲也是上门女婿……”
    肖老头：“……”
    肖蛮蛮：“好了，我还要去做一个水煮肉片，你们先聊着……”
    肖蛮蛮进了厨房。
    肖老头放下拐杖，悻悻地看着富小明：“我就说嘛，你还真的是传说中的神秘赘婿……我们蛮蛮才没那么眼瞎呢……”
    富小明哈哈大笑。
    真的，他觉得肖老头太好玩了。
    肖老头还是满腹狐疑：“这不对啊，你有大笔遗产，又是五个博士，你为什么会甘愿做倒插门？”
    富小明：“因为你孙女长得漂亮呀。”
    肖老头：“……”
    他神秘而低调地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老人家最爱看的赘婿文，就编不下去了，是不是？”
    肖老头：“……”
    肖老头：“对了，你既然是药学博士，那你看看我，我还能活多久？”
    药学博士又不是算命的。
    可富小明还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好一会儿，笑嘻嘻的：“如果你老人家继续保持这种乐观的心态，那么，我认为你再活2030年都没问题。而且，你的慢性病都控制住了，十年八年你都会行动自如……”
    肖老头很是高兴，立即大赞：“你这个小伙子，真不愧是药学博士，有眼光，不错，不错……”
    富小明：我不这么说，你可能分分钟把我赶出去了。
    老头儿开始和富小明东拉西扯，然后，可能有点口渴了，去拿那一大盒好茶，一边拆盒子一边说：“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啊，几年前，有人送了我半斤，但是，肖威说喜欢喝，我就拿给肖威了。肖威是我孙子，你知道吧？”
    “知道。蛮蛮说过。”
    “孙子也没用啊。他读大学，我每个月偷偷给他2000元生活费，他大学毕业找工作，我又塞给他十万块。无论他干什么，我们都给钱，结果，他上次大骂我，说我不识好歹，以后我死了都不得看我一眼……”
    肖老头本是个极其要强（顽固）之人，以前从不好意思当着别的亲戚面说自己小儿子大孙子的坏话，怕人家看热闹。今天不知怎地，可能和富小明谈赘婿文谈开了，自己也没什么遮拦了，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肖嘉河父子对自己老两口是如何的冷漠无情。尤其是拆迁房下来前后，肖嘉河甚至多次当众辱骂诅咒自己，只差扇耳光了。还有肖威，居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怎么不马上去死？
    这两件事情，令肖老头耿耿于怀，暗自伤心不已。
    现在提起也是捶胸顿足。
    肖老头说：“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我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这么恨我我也想得完（想得通），可是，我明明给了他们两套，而且之前的存款全部给他们还债了，他们得到的远比其他人多，可是，就因为没有全部占完，他们就对我恨之入骨，抹杀了我一切的好处……”
    升米恩，斗米仇。
    放之四海皆准。
    得到越多的人，胃口越大——你把他的胃口养大了，他不吞下你，就怎么也吃不饱。
    老头儿很是伤感和愤怒：“富小明，我给你说，其实，儿孙真的没什么意思，哪怕你把一身骨髓都榨给他们吃了，他们也不会对你有半点感恩之心。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应该的，而他们自己可一点都不想付出，老话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这是真的。比如我，给了他们两套房子，结果，喊都不喊我一声，你说有什么意思？比喂狗还不如……”
    老头是真的深受打击，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富小明不笑了，他很是认真：“其实，父母子女之间真的是一个还债的过程。每个人受到了父母的养育，但是，他们也必须养育下一代，所以，这是一个义务接力棒，没有谁亏不亏本的问题。这么说吧，比如你老人家有5套房子，你分给了三个子女（极其后代），虽然分配过程或者结果可能有不愉快，但是，你想，不分给他们，你又能分给谁？仍给外人，你也不愿意，是不是？再者，他们既然是你的子女，投胎给你，就天生是你的义务，千不是万不是，谁叫你生了他们呢？你既然生了，你就要负责；你既然身为父母，吃点亏也无所谓，因为每个父母，最后，都会在子女身上吃亏……”
    肖老头喃喃地：每个父母最后都会在子女身上吃亏？
    是的。
    但是，你从子女身上吃的亏，早就从你父母身上找回了，算起来，你也没亏。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在生育子女之前，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所以，他们后来有可能不高兴或者叛逆或者别的（本来就不想投生在你家，谁让你生的？）……再说，成年的子女如果特别自私无情，那很可能是自小时候起，父母的教育职能就失效（或者不到位）。既然你自己教育不力（或者压根就没管教），那不该承受相应的代价吗？”
    肖老头：“……”
    “这么说吧，浪费了两套房子，也是为你过去太溺爱他们而（犯下的错误所）买的单。这样一想，是不是好多了？”
    肖老头瞪着他，继而也笑起来：“嘿，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倒真的好受一些了……算了算了，都是我自己的错，怪天怪地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