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的样子，比陈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看就是熬出来的。
    陈王没有说什么，直接端起药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扔掉空碗，陈王只觉自己的手微微有些抖。
    深呼吸几次，驱除胸臆之中的闷痛，陈王忍不住开口了。
    “德贵，九龙祭天台如何了？太子说镀金之事很是顺利，就只差一个龙头了？”陈王说着，只觉口中满是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明日一早，太子殿下便会率领百官祭天，待讣告后便会有专人做完最后的工作，届时九龙祭天台成，便可……”顿了顿，德贵声音涩然地继续道：“便可达成陛下心中所想！”
    “这么说……咳咳……朕只用再等一日？”陈王灰暗的眸子内闪过一丝光芒。
    那点希望，让德贵忍不住撇过眼去。
    他暗自抹了抹泪，这才说：“是啊，陛下只需再耐心等待一日，就会有转机！”
    说完，德贵将药碗收拾好，就准备离开。
    陈王却突然又道：“德贵，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此言一出，德贵的手一抖，差点将药碗给扔了出去。
    心跳加速，德贵眼神有些慌乱。
    可他还是定了定神，说：“陛下没错！”
    “没错吗？”陈王浑浊的眸子内有些许的迷茫，低声呢喃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朕便沉迷于此道了呢？铜像，九龙祭天台，血祭……朕……不，朕没错，朕乃天子，怎么可能会错了？都是这天下错了，是这天下不善待朕。”
    说着，陈王突然愤怒，一把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可这么一来，怒气让他胸口一滞，直接上不来气。
    捂着心中，陈王斜斜倒了下去。
    德贵见状，立马将手中的药碗扔了，赶紧上前给陈王顺气。
    声音颤抖，德贵一边给陈王顺气一边哽咽道：“陛下，您不能发火不能生气，您若是心中不痛快，只管把德贵拉下去砍头，您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子！”
    过了许久，陈王才喘过气来。
    他声音低沉苍凉，道：“砍你作甚？真砍了你，朕身边就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您可不能说，会伤了很多人的心！”德贵抹了抹眼泪，扶着陈王坐在椅子上。
    陈王却道：“妻不妻子不子，朕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这声音，满是悲怆。
    德贵心中一酸，前些日子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那一场争执，其实谁都没有赢，二人乃是两败俱伤，皇后娘娘吐血昏迷，陛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差点没了性命。
    而太子殿下，陛下也不是真心要杀他，只是当时气昏了头，才……陛下刚动手，就已经后悔了，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么会那么快恢复他的太子之位。
    说到底，陛下真的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你去吧，明日若是有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朕！”陈王疲惫的挥挥手。
    德贵默默将一地狼藉收拾好，这才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养心殿，便只剩下陈王一人枯坐。
    寂寥，冷清，当真是高处不胜寒。
    翌日。
    九龙祭天台的最后一步，讣告祭祀，引来了无数人驻足围观，百姓们纵然是害怕，可也在远远的看着。
    只是他们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看这盛世的终结。
    而朝臣，则在陈王的命令下，只要不是外放的官员，尽皆集合在此。
    巍峨壮观的九龙祭天台，足足有养心殿那么大，威风凛凛的九条龙在上盘踞着，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若非知道这九龙祭天台的作用，只这壮阔的模样，便能引得无数人叹为观止。
    九龙祭天台正前方，朝臣们分作四排站着，后面则是况天佑带领着方家军和况家军守着，再外围才是围观的百姓。
    只是，这一次，众人都沉默着。
    这么多人，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睿王府。
    长风阁。
    凤无忧选了一套宽大的公主常服，在檀香的巧手之下，盘了个飞天髻，配了一套点翠的头面，虽说未施粉黛，但还是在苍白的唇上点了胭脂，让她顿时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凤无忧被灵贵妃陷害，划伤了自己的脸，那伤痕也在林毅的圣药之下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凤无忧眼中有着陌生。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自己这般装扮隆重样子，好像从长风去了开始，她便再也不愿意修饰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那个人不在了，纵然是再美，又能如何？
    “主子，您可是要去城外？”檀香拿来一个手炉，在一旁静静等着。
    凤无忧想了想，说：“不必了，城外已成定局，不需本宫出面！”
    “那主子装扮如此隆重，是要去哪里？”檀香有些不解。
    “入宫！”凤无忧嘴角轻轻扯了扯。
    “那奴婢下去准备！”檀香没有多问，直接下去准备了。
    凤无忧眼底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芒，轻声吩咐道：“凌风！”
    “属下在！”凌风漠然的声音响起。
    “你去暗中保护栖梧哥哥！”顿了顿，凤无忧补充道：“不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
    凌风犹豫了半晌，这才道：“是！”
    瞬间，凌风那若有似无的气息便消失了。
    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凤无忧的面容满是肃穆。
    自从秦长风去了，她脸上就很少有笑容，她自己都快忘记笑是什么。
    城外。
    凤栖梧的架辇出现了，紫金色的帐子在寒风的吹动下微微摇晃着，厚重的帘子下只能隐隐看到一个紫金色的身影，根本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围观的百姓们让出道来，在看到凤栖梧的架辇出现的一刻，有人忍不住呜咽出声，但旁边有人紧紧捂着出声人的嘴。
    就怕她一不小心冲撞了凤栖梧，白白没了性命。
    在凤栖梧的架辇之后，跟着一队身穿白衣之人，这十余人都是钦天监的祭祀，他们看起来相貌英俊，面容白净，身上带着出尘翩然的气息。
    可这份出尘，在百姓看来，却是死神的号角。
    一旦讣告完成，最后的龙头镀金后，将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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