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青，我来了！”
    这一刻，这五个字，字字厚重如山。
    并不是多么宏大响亮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西山国医研究所里面。
    这一刻，所有人都本能地看向梁秀青所在的位置，他们的目光好似穿过了墙壁的阻隔，好似在期待梁秀青的回应。
    就连面容苍老的屠老也不例外，看着这个让他器重、却又让她心疼的学生，推了推老花镜，然后把手掌放在了同样不在年轻的梁秀青身上。
    “孩子，他已经来了，你还在等什么？”屠老声音里面充满了鼓励。
    身子微微发颤的梁秀青，扭头看着自己的导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
    她还在等什么？
    为了这一天，她一度跟父母闹翻离家出走。
    这一天，她足足等了四十年。
    她彷徨过，迷茫过，甚至一度怀疑陈希文已经把她忘了，怀疑老院长另有新欢，甚至已经结婚生子。
    但是心里的执拗，却让她一直等到了现在。
    如果没有今天，也许她还会继续等下去。
    可是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却突然发现她没有下去的勇气，甚至心里还藏着一股难以发泄的怨气。
    四十年，外面那个混蛋足足让她等了四十年，一封信、一句话、一个交待都没有。
    她很想指着陈希文的鼻子问问陈希文，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可是当她听完这首歌之后，却又骂不出来。
    她知道，陈希文是一个骄傲、倔强到骨子里的人，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她又何尝容易？
    四十年啊！
    仅仅因为他摆出了她曾经幻想过的求婚仪式，就要原谅他吗？
    梁秀青不甘心。
    可是却又舍不得。
    这一刻，梁秀青矛盾到了极点。
    “秀青，我来了，我来了！”
    老院长的喊声再次响起，愧疚、伤心无限交织的老院长，慢慢蹲在地上，苍老的双手使劲捂住脸颊，但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外冒，溢出指缝，顺流而下。
    陈剑南从没有见过老院长这个样子。
    曾经的老院长是何等的洒脱，动辄对他又打又骂，还有点老无良，大坑。
    可是现在的老院长，却孤独悲伤得像个孩子。
    陈剑南心里难受得不行，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把梁秀青绑出来。
    可是他偏偏不能这么做，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老院长蹲在地上无声哭泣，看着西山国医研究所悄无声息的大楼，他双拳紧握。
    他的双手，因为用力，指甲刺到了肉里，滴滴鲜血顺流而下。
    “梁秀青为什么不下来？为什么还不下来？”陈剑南暗暗咆哮间，扭头看向一边的安保队长梁汉河，眼底满是愤怒的火光。
    保安队长梁汉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之前，他也许还会拍手称快，甚至觉得替小姑梁秀青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通过老院长那首歌，他读懂了老院长的心，读懂了老院长曾经的骄傲，读懂了老院长曾经的痛苦和无奈，更读懂老院长如泰山一般厚重、如大海一般深邃的愧疚。
    这一刻，他对老院长的怨恨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他后悔逼着老院长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一刻，他发自内心的希望老院长和小姑可以终成眷属，安享晚年。
    不知道小姑为什么还不出现的他，焦急地扭过头去，看着梁秀青所在的窗户，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又不知道该喊什么。
    顺着梁汉河的目光，陈剑南连忙喊了过去，双拳紧握，大声嘶吼：“我知道你在看着，我知道你也听到了，我更加知道你心里有我爷爷，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现在还不肯出现，我更不知道你是不是心有怨恨或者心有不满。但是我告诉你，我爷爷这些年过得并不开心。”
    “虽然他在孤儿院动辄对我们嬉笑怒骂，但是我知道他经常一个人藏在小屋子里面，看一张模糊的照片，一张模糊到只知道是人影、却不知道是男女的照片，我问过爷爷，那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他说不说，我又问他，那是不是他的亲人，他摇头又点头，当时我想不明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摇头又点头？我问他，他从不回答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个人就是你！”
    “一个让他藏在心里，思念无比，却又不敢面对的人。我承认我爷爷在感情上有些懦弱，但是我爷爷对得起你们当年的感情，否则他不会踏入帝都，更加不会站在这里。你可以怨恨我爷爷，你也可以不出现，但是我告诉你：我爷爷，他来了！”
    最后六个字，陈剑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爆发出宛若奔雷一般的吼声，惹得周围路人和办公楼上的人，忍不住往下观望。
    但是这六个字，却如同一记重锤，捶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尤其是身穿65式军装的梁一诺那他们，忍不住跟着大声嘶吼：“梁秀青，他来了！”
    “梁秀青，他来了。”
    一个个的声音加入到呼喊的行列，就连之前跟老院长没有交集的慧远大师他们，也忍不住跟着高喊。
    一声声呼唤，不断传到西山国医研究所的大楼里面。
    但是沉寂的大楼，却让所有人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去。
    就在所有人都不禁要绝望的时候，矗立在窗口的梁秀青，看着蹲在地上泪流不止的老院长，慢慢红了眼眶子。
    直到屠老也说了一句“孩子，他来了”之后，梁秀青再也绷不住，眼底的泪水，再也绷不住，如同绝地的洪水一般顺流而下，“哗啦”一下子拉开了窗户，泪流满面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老院长，爆发出歇斯里地呼喊：“陈希文，四十年，四十年啊！你去哪了？”
    唰！
    老院长猛然惊立而起，看着窗口那张烙印在基因深处的脸庞，看着那种同样不再年轻、脸上满是褶皱的脸庞，老院长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去。
    梁秀青扭头也从大楼里面冲了出来，迎了过去。
    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没有其他。
    这一刻，他们埋藏了四十年的情感，宛若陈年老酒，满是芬芳。
    这一刻，他们好似穿越回了四十年前……
    看着飞快接近，却又突然站在原地，相隔一步之遥的两人，所有人紧张地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面。
    这一刻，所有人都恨不得从背后推他们一把，只要他们拥抱在一起，这是就成了。
    可是你们为什么偏偏在只有一步之遥的之后，停下了脚步？
    你们这是要闹啥？
    都四十年了，你们还没闹够吗？
    难不成你们还想再闹四十年？
    所有人面面相窥间，同时看向陈剑南。
    饶是陈剑南有着泼天的胆子，这一刻也不禁头皮发麻，“你们想干嘛？”
    所有人齐刷刷地拿下巴一点老院长的方向，意思很明显，让陈剑南推一把。
    “我去，为啥是我？”陈剑南毛了，刚才他把曝光老院长软弱的一面，就已经冒着被鸡毛掸子抽的危险了，这要是再来一下子，恐怕不是一个鸡毛掸子的问题了，而是一捆，甚至两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院长多好面子，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院长心眼小起来多要命。
    然而让他蛋疼的是，这些人竟然有齐刷刷地朝着老院长一点下巴，意思是：那是你爷爷，你不去谁去？
    “为毛是我，他们不成吗？梁秀青还是他们的小姑呢！”陈剑南一下子就毛了，一直梁汉山和保安队长梁汉河说道。
    说到这，陈剑南微微一愣，随即朝着保安队长梁汉河嘿嘿笑道：“你之前怎么说的？只要能让你小姑满意，给我爷爷下跪道歉都行对吧？我也不用你给我爷爷下跪了，赶紧过去推一把，否则他们这得僵持到什么时候？”
    “我去，为毛是我？你害怕你爷爷，我就不怕我小姑了吗？你爷爷小心眼，我小姑心眼就大了？他们俩为什么一僵持就是四十年，你以为我小姑真不知道你爷爷的消息？扯淡，那是因为她心眼也小啊！记起仇来老要命了，别看我都将近四十岁了，孩子都上初中了，但是我这么大年纪，还动不动被她收拾呢！”保安队长梁汉河心有余悸道。
    “啥玩意？你小姑也小心眼？”陈剑南嘴角一抽，扭头看向坚持在原地，谁也不肯迈出最后一步的老院长和梁秀青，一拍脑门，暗骂：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