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伍了，你知道吗？退伍！不是兵役年龄到了，更不是因为裁军，而是因为我身受重伤，没几天好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你让我怎么去见老院长？你让我怎么去见他？”
    “你以为我不想老院长吗？你以为我不想见他吗？我不能！我也不敢！身为一名军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病床上，本身就是一种屈辱，难不成我还要让老院长跟我一起承受这份屈辱，然后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做不到！”
    陈剑南的咆哮，如同炸雷一般在大厅轰鸣，每一个字眼都如同刀子一样，插进所有人的心房，痛入骨髓，鲜血淋漓。
    除了白冀少，谁也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陈剑南，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令人心颤的秘密。
    正直风华年少，却需要面对死神的召唤。
    这本身就是一场悲剧。
    至亲之人近在咫尺，只能装作路人，远远观望，不敢靠近，这更是人生最大的惩罚。
    如果这些，发生在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身上，相信会有很多人拍手称快。
    但是，这个人却是陈剑南。
    一个将满腔热血奉献给祖国、奉献给民族、奉献给脚下这片土地的年轻人，这样的结局未免让人觉得上苍不公。
    这一刻，整个大厅的时空好似停滞，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压抑得令人心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剑南身上，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任何言辞，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啪！
    直到陈剑南再次点燃一根烟，火光乍现，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所有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神情落寞、眼眶通红、双唇微微发颤、慢慢蹲在地上的陈剑南，却不知如何是好。
    “咳……”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粗重的叹息声，从门外传来，众人本能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朴素，须发灰白，却很是竟敢健硕的老头，出现在了门口。
    那双苍老的眸子，看向陈剑南的目光，有心疼、有关怀，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夹杂在其中。
    站在门口的人，都不认得这个老头，但是他们却本能地想到了一个人——裕华孤儿院的老院长，陈剑南和徐晓蕾嘴里的院长爷爷——陈希文。
    没错，这个人就是陈希文。
    昨天徐晓蕾跟老院长相认之后，就偷偷拨通了老院长的电话。
    虽然昨天徐晓蕾跟陈剑南没说多少话，但是自小就十分了解陈剑南的徐晓蕾，却能感受到，陈剑南在逃避着什么。
    期间，她试探着问过孤儿院的情况，谁想陈剑南闪烁其词。
    这也坚定了她跟老院长联系的决心。
    而刚才，她近乎以死相逼，就是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解开陈剑南跟老院长之间的疙瘩。
    却不想，背后竟然会是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听到这熟悉的叹息声，陈剑南身子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去，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老院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退伍之后，他偷偷看过老院长很多次，甚至上次还伪装成老头，跟着冷寒月坐在了老院长跟前。
    但是那些，却远远无法与此刻相比。
    “爷……爷爷……”
    看着老院长花白的鬓角，看着老院长千沟万壑一般的皱纹，看着老院长那已经挺不直的腰杆，陈剑南心里绷着的那一根弦陡然断裂。
    砰！
    刹那间，陈剑南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了老院长跟前，虎目含泪，“爷爷，孙儿不孝！”
    “没有。我的孙儿最孝顺，也最让爷爷骄傲。因为，你保家卫国，光荣；你流血流汗，值得；你为国战死，无憾！”老院长把手放在陈剑南头顶，轻轻抚摸着，脸上带着笑，眼角含着泪。
    “爷爷！”
    陈剑南原本以为，老院长会呵斥他，责骂他，甚至如同当初一样，拿着鸡毛掸子打他，可是没有。
    院长爷爷，给他的是毫无保留的认可和支持。
    这一刻，心底涌动的洪流，冲破了眼皮的阻隔，顺流而下。
    “好孩子，不哭，不哭。有爷爷在，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咱。不就是身受重伤吗？现如今医疗技术这么发达，爷爷就不信还有治不好的病。这几天爷爷就带你去拜访几个老家伙，欠了这么多年的债，他们也该还了。”老院长陈希文苍老的身躯，陡然弥漫出一股傲视群雄的霸气。
    好似，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不是一个孤儿院的老院长，而是一个身居高位、执掌万人生死的一方大佬。
    “债？什么债？他们是不是欠咱们很多钱？娘希匹的，这些人真不要脸，想当年咱们都困难成什么样了，他们都不知道还钱。爷爷，你告诉我，他们是谁？我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吐出来，这一次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一听别人欠他们债，陈剑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抹了一把泪珠子，就站了起来，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立马就要去跟人开片一样。
    大厅里面，原本沉重而悲伤的气氛陡然凝固，就连老院长霸气无边的气势也轰然崩塌。
    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陈剑南，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才你还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咋一听到别人欠债，立马就变了？
    还有，你现在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老院长怎么救你，怎么续命的事吗？
    怎么你眼里只有债，不，应该说是只有钱？
    看着满脸期待的陈剑南，不仅仅是杜不群他们满脸凌乱，就连老院长陈希文脸色也有点僵硬，“他们欠的是人情，不是钱。”
    “啥？不是钱？爷爷，你确定你没记错？你确定不是他们欠着咱们钱没还，拿去做生意了，还成了咱们华夏富豪榜名人什么的？”陈剑南情绪激动地看着老院长，好似只要老院长点个头，就要彻底疯掉一样。
    这模样，简直比贪财的葛朗台，还要葛朗台。
    “你个混蛋玩意，你的眼里除了钱，就不能有点别的吗？”老院长气恼道。
    “比如？”陈剑南。
    “就比如你的伤，你的小命？难道这些不比钱重要？”老院长有点气急败坏。
    “我的伤？我的伤没问题啊！基地医院还有一些国医大师成立研究小组，正研究着呢！现在着急也没有用。”陈剑南耸了耸肩膀，“反倒是钱啊！有了钱，我剩下的人生将会活得无比潇洒，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想去哪玩去哪玩，也不用担心万一哪天我不小心gameover了，咱们孤儿院的孩子们吃不饱穿不暖，更不用担心，你嘴馋了，舍不得买酒喝。”
    前面的话，众人还满脸无语，但是慢慢地却被陈剑南后面的话所震撼。
    “你这孩子。”老院长气恼地抬起巴掌，抽想陈剑南的脑门，但是手掌落下的时候，却极其轻柔，“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人脉，多一些人想办法，就多一些希望，我还等着你这个小混蛋，给我养老送终呢！”
    “行，行，我使劲活着行了吧？”陈剑南嘿嘿笑着凑到老院长跟前，扶着老院长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爷爷，你啥时候到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哼！给你消息，你恐怕早跑了吧？这次要不是蕾蕾把你逼到墙角上，你会说实话？”老院长气恼地瞪了陈剑南一眼。
    “爷爷，你这就不对了。我有那么没良心吗？”
    “你还说你有良心？我今天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