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饭时候,也不从书房出来,小仆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只管自己吃了饭就跑出去玩了。
可是这一天,白昱杭握着刻刀,却越刻越浮躁。
扬州内城外城,新城旧城加起来有百万人口,他没想到百万人之中他偏偏撞上了唐清知。
一想到自己在唐清知面前惊惶失措,仪态全无,白昱杭的手抖得跟得了打摆子一样。
他终于把刀放下,打开抽屉,哆哆嗦嗦摸出一个织暗花锦盒,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块鸡血石,鲜红的血子形状柔和,藤蔓一样滴下来,在最下面坠成小小的花朵形状。
白昱杭收藏了很多石料和印章,自己也刻了不少,每有得意之品,常请家人好友一起玩赏。只有这一块,他从来没有拿给别人看过。甚至他自己,也有许多年没有拿出来看过了。可是此刻,他闭上眼睛摸索上去,上面的一笔一画立刻清楚浮现在胸中。
运刀生涩的四个小字——
槐下饮香。
白昱杭看着这四个字,眼泪慢慢滚了下来。
刻这枚章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岁,个头窜得很快。家中的侍女开始对着他窃笑脸红,他隐隐约约觉察到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们院子里有个人生得不丑。”
大堂兄白佩泉饮得半醉,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扶着小旦的纤腰,酒色不但不让他委琐,反而更显得他优游而潇洒。
“哪个?”白昱杭看到倚在堂兄怀中的小旦正冲自己抛媚眼,不禁脸上发热。
“十五六岁样子,说是姓唐,”白佩泉亲昵地捏捏小旦的耳朵,“可惜……好像是跟着他父亲在厨房做事。”
白昱杭摇头:“我没听说过。”
白佩泉惋惜一般叹息两声。
“我要是你就把他留在书房里。”
白昱杭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见到了唐清知。
少年背倚古槐,坐在墙头上,一伸手就捋了一把槐花放入口中。
白昱杭仰面看着。
“你在吃什么?”
唐清知轻轻巧巧跳下来:“槐花。”
“槐花?”
“很香很甜,”唐清知一翻手心,那里就展开一簇洁白的槐花,“张嘴。”
白昱杭没有一点犹豫就张开嘴。
唐清知把花探到他的嘴里,低声笑着说:“吸……用力吸……”
“嗯……”
“甜吗?”
“甜。”
白昱杭正是容易对情事浮想连翩的年纪,忽然就生出自己吃了亏的错觉。
“我说甜只是说花蜜甜!”他急忙辩解。
唐清知仍是笑眯眯道:“当然是花蜜甜。三少爷,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做事了。”
他拍拍身上的碎花和粉屑,却拍不掉一身春光明媚。
白昱杭怔怔看他转身离开,忽然就出声叫住他:“你……你是不是姓唐?”
“是呀。”
“要不要到做我的书童?”
唐清知疑惑地笑了笑,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白昱杭的书童。
正如白佩泉说的,他生得确实好,打扮整齐之后更显得俊朗。可唐清知却没这个自觉,在书房里总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白昱杭就笑他:“多少人羡慕你还羡慕不来呢,你做什么缩手缩脚的样子。”
唐清知摇摇头。
“我这人笨得很,不是正经读书的料。”
其实大户人家的书童有几个是正经读书的,大多是长相灵巧,只要会说会玩会逗乐子就好。
听了这种说法,唐清知却更不高兴了。
“脑子好的就该好好读书,像我厨技拿手就该在厨房里;人就像菜品一样,各有各的吃法,若是把螃蟹用酱油红烧,或是把鲥鱼放到猪油里猛煎,不都乱了套?”
白昱杭听他说这话,不禁噗嗤一笑,掀开罩在竹床上的纱罩,道:“这不就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么。”彼时正是六月时候,他们在乡下一所庄子里消夏。
白昱杭会享受,在水榭上支一张大竹床,笼上碧绡帐,再点一炉好香。午后躺在竹床上,或看书或小睡,惬意极了。
“还是书上说得好。我只知道人应当做自己擅长的,不该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唐清知却闲不住,脱了鞋袜,卷了裤脚,在湖边摸嫩藕。顺便带些螺蛳上来。
白昱杭听到这里,不禁道:“你过来。”
听到白昱杭叫他过去,唐清知就在湖中洗了洗手,老实走过去。
白昱杭也不怕他浑身汗水,让他坐在床边,道:“照你这么说,我却是糟蹋了你了?”
唐清知只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白昱杭心里一动,赌气一般忽然扑上去,唐清知一惊,连忙向后一闪,却还是躲不过……白昱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半晌之后,两人才分开。
不说唐清知,就连白昱杭自己都晕晕乎乎不知道这个吻是什么滋味。
“三少……少爷……”唐清知说话都不利索了。
白昱杭还要强撑着,往床上一倒,偏过脸去冷笑道:“少爷就是糟蹋你了,怎样!我还没说你是牛嚼牡丹……”话音未落,唐清知已经张开双臂,把他扳了过来。
一个更热烈的吻扑头盖脸而来。
等到秋天菊开蟹肥时候,两个人已经沉迷在情欲之中了。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的是无穷无尽的精力,似乎前一刻只是目光一撞在一起,后一刻已经衣衫褪尽,迫不及待双腿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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