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伽眼神里的锐利暗淡了一瞬:“后来我见到了他的妻子,气质相当温婉,论容貌,云昭也有五分跟她相似,但是很不幸,她那时候奄奄一息,精神状态极差。”
“她病弱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在于云昭。”
谈厌交握的双手更紧,几乎要将那枚扳指捏碎,他喉头的气息一窒,顺着话题问道:“什么原因?”
“她在怀孕的时候被确诊为心脏病,心脏病的病人是不能要孩子的,否则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云桉思虑再三,想舍弃这个孩子,保全他妻子的性命。可是她执意如此,把云昭生了下来,医生跟云桉说,以他妻子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进行心脏的手术,肯定活不过五年。那时候云桉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手术,整个家庭陷入穷途末境,正好他看到了中缅边境毒品交易的机会,用他的化学知识一跃成为境内最大的毒枭。”
“她母亲的病......?”谈厌欲言又止,神情有转瞬即逝的怅然。
云伽神色淡淡,口吻疏离:“她还是去世了,即使进行了手术,也连五年都没活过。在那之前,云桉很宠这个女儿,可是妻子的撒手人寰让他心中郁结,他把这种痛苦归咎到了云昭身上,认为是云昭的出生害死了他的爱人,从此之后,他就想把这孩子送走。”
后来的事情则是发生的理所应当,云桉联系了手底下朝暮酒吧的负责人,试图让张呈玲把这孩子带离自己眼皮子底下,帮忙抚养长大。
正因为这次送走,云昭得以捡回来一条性命。
那一场大爆炸,她没有直接卷入其中,却目睹了这场灾难的发生,失去了五岁前所有的记忆。
平心而论,孩子有错吗?
云桉比谁都清楚,这不是云昭的错。
可他一看到云昭就会想到去世妻子的音容笑貌,胸口就像戳进去一把淬了毒药的刀,刀刀割人性命。
他在悔过与不断膨胀的野心中苦海浮沉,想法最终冲破理智的牢笼。
云桉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面对妻子的离世,他无法接受事实,更无法承认自己选择失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昭,也不过是他人生路上失败的实验品。
谈厌从会客厅望向云伽孜孜不倦谈论的别墅后花园,罂.栗盛开,粉海一片,却半点不显生机,如同本该是一片荒芜的内心生长出不该有的草木。
他的内心像堵着一股洪潮,只待决堤之时将自己淹没。
那刹那,谈厌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女第一次见自己的情形,明明是怕的,可少女偏偏在善良的驱动下朝自己迈了步子,跟他打招呼。
在他的国度里,昼夜从不轮转,直到她的出现,他好像也能像个正常人拥抱光明。
哪怕只有一瞬间,居然也让他撑了这么多年。
“阿莱夫”,希伯来语的第一个字母,意思是无限的、纯真的神明。
毫无疑问,云昭就是他的“阿莱夫”。
结束了这场谈话,云伽让瘦猴把这支录音笔务必送到云昭手里。
瘦猴不能讲话,眼神涣散地点着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云伽背过手,看着山间雾气复而又散,旋即又笑,看着活生生的美好摧毁在面前,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云昭是在房间门口发现的这支录音笔,她没跟蒋巧一行人去古镇,避开了外头的暑气蒸腾。
昨天褚澜川说有人在跟踪自己,倘若是云伽做的,他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少女眉间拢着,她拿起那支录音笔,端详了半天无果。
心中疑虑千万,关于她的身世,她自己都是瓮中人,只能说一知半解。
但云伽不一样,他记忆完整,又是云桉的养子,肯定对她的过往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她就憋了一口气,准备倒放里面的录音,看看云伽到底想让自己知道什么。
听到云伽亲口说“她病弱也是有原因,原因就在于云昭”时,云昭承认,她的思绪大乱,内心立即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寻求这么久,云昭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真相,几乎一瞬间鼻子发酸,快要呼吸不上来。
室内因开了空调清凉一片,她蹲下身,眼眶泛上涩意,心里比那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好像还要难过一百倍。
就像坐在精美白塔的边缘,可惜的是那座塔摇摇欲坠,即将崩塌。
怪不得张呈玲总对她冷眼相待,一个害死自己母亲,让父亲憎恨甚至拱手松手的孩子在她眼里就是“灾星”。
再听不下去第二遍,云昭捂住耳朵,周遭像是灌入了过量的海水,在耳蜗里咕咚咕咚冒着泡。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如同盛夏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强烈。
直到双腿发麻,她失了力气,靠在椅子边缘,拿下手机看到了“啊哥哥”的备注。
她一直没改褚澜川的备注,又为了让他排在第一个,就前面加了个“啊”。
话还没说出口,方才的啜泣让小姑娘止不住地打着哭嗝,听起来煞是可怜。
“出什么事了?”褚澜川刚与冯常舒派过来的警员交接好,他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指节泛着异样的白。
他的担心和急切流露在眼底,遮掩不住。
她如小兽嘤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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