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抓了抓袖子。
他在孤儿院时常因顽劣被罚禁闭,关小黑屋自省自然是常事,这也造成了容玉格外怕黑的弱点,甚至是成年了也改不了,眼看四周乌压压的,忽而又一两声不知名的叫声,容玉心里发毛,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去,可走了一会儿,却是发现周边的景致都是陌生的,无头苍蝇之间,好容易寻着光源找到一处小院子,连忙向院子处快速小跑了过去。
这院子依旧遵循侯府的极简主义风,一个平平无奇的耳门,门楣上书“听书斋”三字,周围一摞深绿的芭蕉长得正旺,差不多是一个符合古代知识分子趣味的典型院落。
这里是哪里?
正疑惑间,耳边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许是怕人听见,这声音的主人甚是压抑,是以轻一阵重一阵的,再细细一品,这声音清脆软柔,竟像是孩童的哭声。
容玉童年时期大多数在这样的哭声中度过,心间微酸,不由得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扑在石桌上,他穿着一件檀色罩衣,垂发扎成两个总角,双肩耸动,正哭得极其伤心。
容玉开门的声音让他有所警觉,他停了哭声,抬起头来:“谁?”
待看清容玉的脸来,那少年不由得脸上一愣:“你是哪里来的姐姐?”
姐姐?
容玉看了看自己,牙白的宽松绢衣随风轻扬,微湿的头发披在身后,加上他雌雄莫辩的一张脸,确实会让人误认作女人。
容玉咳了一声:“莫搞错了小孩,我是哥哥。”
少年生得粉雕玉琢,颇是可爱,此刻他面上带有几分警惕,有些防备道:“我不认识你,你为何会到我的院中来?”
少年说话隐隐有着几分宋俨明的气度,他身上的服饰虽不奢华,但也不是一个仆从的打扮,容玉心念一动,试探性地:
“宋文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眉头更是紧蹙,“你究竟是何人?”
原来真的是那位北安朝的大改革家,没想到大改革家小时候长得这般可爱,不过想想,宋老侯爷年轻时素有“芝兰玉树”的美称,基因想必是不错的,这宋文彦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嘛……”容玉本想恶质地说一句我是你后娘,但看见宋文彦一双乌溜溜亮晶晶的眼珠子小兽似得盯着自己,多多少少有几分可怜的模样,容玉那份作恶的心思便淡了,正经起来,
“我乃老侯爷的故人,借住在府上几日——小朋友,你刚才哭什么?”
宋文彦面色一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带上了几分伤心的神色,他似乎极力想压制,但很快,他嘴角一瘪,立刻又扑在石桌上又哭了起来。
“哎哎哎,别哭啊这是。”
少年没有理他,伤心难以掩抑,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容玉一拍额,无奈地走了过去,揪了一下他的总角:“多大了还哭啊喂。”
哭声更大了。
容玉瞧着他哭得快上气不接下气了,眼珠一转,当下凑近了他的耳朵,
“你可小心,现在是十五之夜,听说有妖魅专门挑此刻出来,盯着爱哭的小孩吃呢。”
宋文彦声音一顿,脸抬了起来,泪蒙蒙地:“你莫要乱说!”
“你不信啊……”容玉煞有其事说道,“刚戚总管跟我说了,京城最近正在戒严呢,你不会连他的话都不信了吧?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啊。”
“你……既是这样严重,怎么没人告诉我?”
“当然不能告诉你啊!”容玉瞪大了双眼,“你这样的小孩,告诉你又没用,还白白让你担心受怕,何必要告诉你。”
容玉见他面色已经有了几分害怕,又凑近了他:“听说那妖魅已经吃了不下百人了,郊外的乱葬岗都不够塞人了!你可不敢乱哭了,小心招惹了那妖物!”
宋文彦面色发白:“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啧,这小孩还挺不好骗。
容玉嘻嘻一笑,突然脸色骤变,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那里有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他惊恐地叫了起来:“啊啊,别杀我,我没哭……是那个小孩在哭!”
容玉挣扎着,一手抓着脖子,一手伸向了宋文彦:“救命!救我!”
宋文彦连哭都忘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容玉跌跌撞撞站起来,面色愈发痛苦了起来,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嗬嗬地叫着:“别掐我……啊……我要断气了……救命!……是……是他!我没哭……”
容玉还想等宋文彦吓到拔腿而逃,没想到对方虽是害怕,但还是紧紧握住双拳,
“一人做事一人当……确实是我在哭,并非是他,你放开他……你究竟是何方妖物……”
容玉被这预想之外的反应弄得扑哧一声破了功,蹲了下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小孩!”
宋文彦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很是羞恼:“你骗我!”
当下拂袖向石桌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容玉捂着肚子,将眼角笑出来的泪给擦拭掉,他虽然觉得宋文彦方才又害怕又强撑作勇的反应有些好笑,但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
别说小孩子,便是大人在危急关头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宋文彦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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