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的表情一僵, 过了两秒，他低低地笑起来，兴味盎然。
    他跳下床, 脚步轻盈地走向阳台。他的丈夫懒散地靠在露台的护栏边，脸拢在灰蓝色的烟雾里，看不清表情。
    司尘走过去，趴在他旁边的护栏上，托腮侧头看他，“你没什么想说的？”
    罗城吐出一口烟，表情冷冽，反问：“您希望我说什么？”
    “看来你真的很生气啊，”司尘叹了一口气，站直身体，面向他真诚地说，“对不起。”
    罗城夹烟的指尖轻轻一颤，絮絮的烟灰抖落到地面上。
    他抬眸，没讲话。
    司尘问：“死刑犯也有做最后陈述的机会，你愿意听我的自我陈述吗？”
    罗城盯着他的眼睛，三秒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司尘道：“知道从赛博星回来后的那半年里，我在干什么吗？我在这个房间里——”
    他抬手指了指华美而精致的卧房，笑了笑，“——一步都没有出去过。”
    “每天除了吃药就是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啊，你见过我的精神乱流，应该知道吧。”司尘做了个抓扯的动作，“正常人也该被逼疯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们说我有双重人格，你见过S1了，你觉得它是我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吗？”
    罗城呼吸一滞。
    面前人的神色渐渐染上疯狂，眼睛越来越亮，他突然紧紧抓着罗城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我感觉你们之前认识，从你们的对话中我感觉得到——你认识它，是不是？”
    罗城差点忘了这个问题，更没想到对话会脱离掌控至此，他反手握住司尘的手，“元琛，你冷静一点。”
    “六年前的一个晚上，它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然后彻底，彻——底——毁了我的生活，”司尘的笑容越来越开心，眼神却越来越阴冷，“我不冷静吗？我很冷静，我只想知道它是个什么鬼东西！”
    罗城用力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沉声道：“我不知道。元琛，我、不、知、道。”
    他的另一只手暗暗蓄力，如果有必要，他会打晕司尘。
    “欲”碎片的存在已经让整个任务脱轨了，绝不能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司尘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松手，疯狂的笑容潮水般褪去。
    他后退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抱歉，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了——唔，我讲到哪儿了来着？对了，双重人格，对了对了。”
    司尘重新微笑起来，继续讲：“帝国不需要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子当皇帝，所以元彻把我软禁了半年之后，终于决定要废了我。可是我不想被废的，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和你结婚是我唯一的退路。”
    罗城蹙眉看着他，明显看得出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现在的司尘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表面平静，内里却已经濒临崩溃。
    他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上前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
    “我的确在利用你，可我没有别的选择，人都是自私的……”他语无伦次起来，因为信息素的影响，不知不觉地说出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再说了，我、我本来就喜欢你啊，你不喜欢我吗？”
    罗城轻轻叹息一声，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如果我是你，或许也会这么做，”罗城慢慢地说，“但是理解不代表接受，你利用我，我很生气，我也有不原谅你的权利，不是吗？”
    司尘嘴角一瘪，差点哭出来，“所以你还是不接受我的道歉？”
    罗城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却坚定：“不接受。”
    司尘抬起头看他，眼圈红红的：“那你要怎么样才接受？”
    罗城低头与他对视，很无奈地笑起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我会努力的。”
    “……殿下，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你睡哪儿？”
    “沙发。”
    “床很大，你睡床也没关系。”
    “沙发就够了，多谢殿下。”
    皇太子夫夫的蜜月地点定在了第一星系的蓬莱星。
    这颗行星上90%的面积都被蔚蓝色的海水覆盖，剩下10%的陆地则是星罗棋布的岛屿，皇室在星球上最大的岛屿蓬莱岛上，有一座用于度假的行宫。
    蓬莱星是著名的度假胜地，常年盘踞新婚夫妇/夫夫蜜月旅行地的首选位置，风景极其优美，它的名字也正是取自古代华国传说中的海外仙山。
    蓬莱行宫已经成为了这颗度假星球的著名景点，不过私密性极佳，并不用担心被外人窥探。
    既然是蜜月旅行，他们也就没有带很多人，到了行宫之后也不必再装作恩爱，直接分房睡了。
    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在应付媒体和民众，罗城累得差点脱了一层皮，进了房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傍晚才醒来。
    蓬莱星上的落日被誉为“星际十大美景之一”，罗城迎着粉紫色的光线愣了会儿神，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却见司尘也刚好从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
    两人迎面相遇，都是一愣。
    新婚之夜的那一番“剖白”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密起来，但也不像原来那么僵硬了。
    罗城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愧疚——毕竟“欲”魂是因为他的失误才逃逸进入这个世界的，不再表现得那么冷漠；而司尘说过“会努力”，竟然真的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