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可是，大人，不是有碛西吗？”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突然泛开万道波澜，高仙芝的心神动了动，突然回过神来。耳中只听那名副将急急的，满含着希望道：
    “朝廷的规则，安西、碛西两地互相依存，攻守互助。但是安西的级别高于碛西。一旦安西有事，碛西就是安西的后备兵源地，随时出兵碛西，支持我们。现在，就算朝廷兵马缺失，像上次的西南之战一样无兵可派，但是碛西那边不是有兵吗？”
    “上次的三角缺口一战，都松莽布支大败，达延芒波杰战死，后来又听说他在碛西军械库埋伏了阿骨都蓝，斩杀了那位青狼叶护和他带的五千精兵，况且，西南之战，他还力挽狂澜，打败了四十多万兵力的蒙乌联军，难道连他也不可以吗？如果我们能坚持到他带兵赶来，说不定一切都还有希望！”
    那名部将急急道。
    如果是往常的时候，他绝不会这么说，但是现在，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高仙芝没有说话，但目光却已不再如开始的那般冷峻，就如平静的水面起了一道道涟漪。
    那个小子吗……
    高仙芝脑海中丝绪飞舞，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数月之前，王冲曾经寄给他一封信，劝告他不要攻打石国。那个时候，高仙芝还是一笑了之，并且觉得这封信有些无头无尾，莫名其妙。
    但是这一刻，一个念头突然不可抑制的升上脑海：
    当日那个王家幼子给自己寄信，难道是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幕吗？
    但是这个念头掠过脑海，高仙芝很快就摇了摇头，嗤然一笑。就连他都料不到会兵困怛罗斯，三万安西都护军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命运，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预料得到呢？
    “千里，不必再说了！”
    高仙芝终于开口道，他的眼中透出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和平静：
    “从碛西到这里路途遥远，就算那个王家幼子真的神通广大，就算他愿意帮我们，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们已经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大人！”
    部将顿时为之动容。
    高仙芝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下去。这一战，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在怛罗斯，安西都护军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做为安西的大都护，高仙芝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不只是指过人的战略和智慧，还有强大意志。高仙芝从来都不会轻易的主动认输，但是这一次，这已经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而是在经历了二个月的激战鏖战后，安西都护军真的已经走到了弹尽粮绝，油尽灯枯的尽头。
    安西都护军是大唐最精锐的力量，整个中土军队中最精锐的士兵，都被送到了安西，成就了这只名震西陲的雄狮！但是就算是再厉害的雄狮，也无法应对十多倍于自己的强大对手。
    事实上，能在大食人狂风骤雨的密集进攻下坚持两个月，安西都护军已经用行动充分的证明了自己，——他们并没有给大唐丢脸！
    “千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错了。在西域，我一直以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乌斯藏，以及西域的那些诸多小国。如果让他们结成联盟，大唐在西域数百年的基石就会荡然无存。”
    高仙芝突然道，高空中风声呼啸，他目视前方，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生中，他一直困于名禄，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西域的形势看得这么清楚：
    “但是其实我们都错了，在西域，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有可能联合起来的西域小国，也不是近在咫尺，不但袭扰的乌斯藏，而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大食人。他们比乌斯藏人更加的强大，比西域的诸国更加的贪婪，甚至比突厥人……，都更加的有野心和侵略性。他们才是大唐日最大的心腹之患！”
    “这一战，我们没有任何的退路。朝廷已经无兵可用，我们只有靠自己了。安西是大唐在西北最大的屏障，如果安西失守，整个西域就会尽数落入大食人的手中，大唐在西域几百年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而西域失守，以碛西的能力，恐怕也很难抵挡。而最后，威胁到的将是陇西，以及……京师！”
    身旁，部将一脸触动，瞳孔深处突然透出了惊悸的神色。这一战，他只注意到了眼前茫茫如海的大食军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战之后的事情。虽然身处险境，但是他也只是将这一战定位为一场边境战争，根本没有想过它会对身后的安西和大唐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京师！
    他从没有想过这一战的影响会这么深远！
    如果真的让大食人通过安西、碛西、陇西，进逼京师，那他们就真的是大唐的罪人！
    “传令下去，七日之后，和大食决一死战！这一战决不能有丝毫懈怠，就算死，也要体现我大唐的威严！”
    高仙芝沉声道。
    “末将……明白了。”
    ……
    西域，安西都护府。
    “大人，查过了，已经过了午时了，还是没有收到都护大人的来信！”
    偌大的都护大殿中，一名留守的安西都护军单膝跪在地上，头颅垂地，恭恭敬敬道。
    “什么？！”
    封常清浑身剧震，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中透出浓浓的不安。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大人，会不会是那边战事激烈，传令兵耽误了时间，所以才迟迟没有送过来？”
    安西都护军战士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不，不是这样！都护大人军令如山，连每天什么时候吃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军伍求援信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封常清穿着一袭青衣，神情憔悴，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怛罗斯开战，高仙芝兵陷其中，消息传来，封常清宵衣旰食，食不安寝，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特别是越到后来，情况越危机，告急信越多，到现在，封常清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封常清头上已经多了很多的白发，脸上更是皱纹横生，如果单看外貌，很难相信这个外貌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的男人，其实才不过三十出头。
    虽然看起来精神已经很疲惫，但封常清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睡意。在他心中有种深深地不安。
    这么多天来，封常清心中唯一的慰藉就是安西都护军每日从怛罗斯寄来的军信，一封又一封，从无间断。只要军信每天都寄来，封常清就知道怛罗斯城中一切安好，都护大人也依旧平安。但是就在今天，两个多月来每天从无间断的军信突然间消失了。
    这让封常清感到了极其的不妙。跟随在高仙芝麾下这么多年，对于自家主帅的性格，封常清了如指掌。大人从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习惯，一旦改变，那必然是他做出了重大决定的时候。
    “大人，难道你已经……”
    冥冥中，封常清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悲，涕泪四出。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封常清跌跌撞撞，突然一把推开那名安西都护军的战士，从大殿之中冲了出去。他的头发披散，发簪掉落，整个人仿佛疯狂一般。
    碛西！
    现在只有碛西才能救得了大人和三万安西都护军战士！
    ……
    “警告！任务‘命运的抉择’出现新的变化，支线任务‘大将之陨’！”
    “每一次的战争都伴随着重大的牺牲，帝国将衰，大将先陨，这是一个帝国的谢幕，也是另一个帝国的兴起。怛罗斯之战，安西大都护高仙芝即将陨落，宿主有七天的时间拯救高仙芝的命运。任务成功，奖励6000命运能量点，任务失败，扣除宿主18000命运能量点！”
    “警告！怛罗斯之战，命运的抉择！宿主的任务即将失败！”
    “警告！当怛罗斯失守，宿主将立即被抹杀！”
    ……
    遥远的乌伤钢铁之城，王冲还在大殿之中查看沙盘，突然之间，一连串的声音如瀑布而下，伴随着这阵声音，王冲的眼中突然一阵血光，那血光闪烁不定，浓烈得令人窒息。王冲手中本来拿着一面红色的小令旗，听到这声音，王冲浑身一滞，仿佛石化了一般。
    “大将之陨，是高仙芝……”
    王冲听着这声音，顿时微微变了脸色。高仙芝是安西都护军的主帅，命运之石突然发布这个任务，也就意味着怛罗斯之城的情况达到了极其危险的边缘。
    “冲儿，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雄浑威严，突然从耳边传来。
    王冲扭过头，只见沙盘边，父亲王严、大哥王符，还有二哥王孛都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
    王冲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心中掠过一丝暖流。这一次怛罗斯之战，父亲、大哥、二哥，还有自己全部聚齐了，一家四口，齐心协力为中土和大唐而战，这是王冲上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奢想，而现在一切都在自己手中化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