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蒋宣分手之前，秦元终于问出了心中的想法：“蒋宣，我现在已经属于大德仙师李宪的门下，对吧？”
    蒋宣点点头：“我奉公子之命前来救援，你当然是他的部下。开宝寺地宫储备的粮食，足够你支撑一段时间。公子算定金兵只敢纵兵骚扰，不敢轻易让大部队进城。大内皇城接下来必有巨变，我和你就是隐伏待机，千万不要疏忽大意。”
    单雄信庙、开宝寺都在贡院的北面，属于旧城东北角，彼此相距不到三里。
    开宝寺后院有一座铁塔，是一个天然的制高点，在上面可以观察四周动静。
    秦元问明今后的注意事项，带队进入开宝寺封住大门，利用铁塔监视外面的情况。
    单雄信庙，是李宪费尽心力营建的一处秘密基地，原来是血手党的大本营，地下仓库储备了大量的粮食。
    蒋宣把四个连带进单雄信庙，同样封住大门，命令部队不准和外面来往。
    一切搞定之后，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蒋宣带领一个排化装成难民，潜出单雄信庙侦察城内的动静。
    往南走不多远，蒋宣发现旧城的城门果然已经全部封闭。溃兵与百姓自南向北蜂拥而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蒋宣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终身也不会忘记。
    内城（旧城）的城门已经关闭，逃难的人群要想逃进内城，首先要越过丽景门（旧宋门）外的护城河，然后从角门洞爬进去。
    护城河虽然结冰了，十多万人在冰面上挤到一起，还是导致冰面开裂崩塌，所有人都掉进冰冷的河水中，但这并不能阻止后面的人蜂拥而上。
    如此一来，前面掉进河里的人，永远没有机会爬起来，而是变成了后面那些人的垫脚石。两万多人填进河里，终于形成了一个人肉通道，角门洞就在眼前！
    角门洞，是洪水季节排涝的泄洪口，只能手脚并用才能爬进去。好多百姓为了自己逃命，把襁褓中的婴儿扔在路上，随即被后面的人践踏成肉泥。
    还有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公卿大夫，此刻早就把礼义廉耻抛诸脑后，全都换成了破衣褴褛，携带妻儿家小和金银财宝，躲进无人的百姓家中藏匿。
    来到都亭驿，蒋宣等人刚好看见愤怒的人群涌动。他们好不容易挤到里面，才知道这里住着金国使者刘晏等人。
    蒋宣伸长脖子放眼望去，刘晏和十几个伴当已经被抓出来。
    刘晏脸上没有了原来的趾高气扬，而是在拼命挣扎喊叫：“我来到汴梁城，就是要促使双方议和，让你们广大百姓不再受苦，千万不要杀我。”
    人群中顿时骂声一片：“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奸细！”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刘晏等十几个金国使者就已经被活剐，现场只剩下十几副骷髅架子。血肉一点儿都没浪费，全都被饥饿的人群生吞干净。
    蒋宣等人一直在大内皇城看守大门，对汴梁城的整体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城中百姓生吃活人，顿时引起强烈的不适！
    后来询问路人，蒋宣才知道为何会发生此事。
    刘晏等人是昨天第二次进城，也是女真鞑子在攻城战中取得绝对优势的时候。
    当时东城、南城都已经摇摇欲坠，眼看汴梁城就要陷落。殿帅王宗濋被逼无奈，只能把皇城预备队全部调上去。
    刘晏等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出言不逊：“皇子元帅（完颜宗望）让我紧急入城，连修书都来不及。我们大军已经登城，如果你们认为守得住，就赶紧拿出本事来。如果没有能力对抗我们大军，就让你们的皇帝赶紧出城求和，到时候还能保住宗庙社稷。”
    现如今是“君父”年代，皇帝比自己的父亲还要亲。
    放眼整个北宋末年，只有李宪一个人对皇帝不感冒。汴梁城的普通百姓，都认为皇帝是上天之子，是他们的祖宗神明。
    刘晏大放厥词，居然要皇帝出城求和，早就激怒全城百姓，从而惹下了今天的杀身之祸。
    蒋宣等人从都驿亭出来，一路上不再围观各种凄惨之事，而是很快把全城巡视一遍。
    现在敌情已经基本清楚，女真鞑子虽然控制了陈州门，但真正落入敌手的部位，只有外城墙的东南角和东北角，也就是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大营附近的地段，而且并没有派兵进城。
    有些地方根本不用眼睛看，在十里开外就可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真鞑子虽然不敢进入城内，却在不停地发射火箭，导致外城东南角、东北角火光冲天。其中东南区域的火势猛烈，比东北角更加厉害。
    让蒋宣等人感到诧异的是，外城墙西北方向根本没有敌人，更没有遭到敌人攻击，但是城墙上的守军全都逃跑了，城头半个人影都没有。
    午夜时分，蒋宣等人准备返回单雄信庙，突然发现太宰何栗带领百十护卫，正在沿街呼喊：
    “朝廷有令，我们还有内城和皇城两道防线，完全可以抵挡敌人进攻。勤王之师不日就要到来，京城人等不用惊慌。不论官吏百姓，凡有能力者，皆可拥有兵器护持家小。一旦金人进城，就在深街小巷歼灭之。”
    蒋宣终于明白：“何栗是要放敌人进来，然后发动全城百姓巷战。看来朝廷准备全力经营内城，已经彻底放弃外城。可是内城狭小，不可能容纳外城的八十万百姓，所以把城门封闭了。”
    朝廷抛弃了外城八十万百，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外城已经没有官军御敌，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蒋宣明白应该如何执行绝密任务了。
    原来，李宪早就知道汴梁城会有这么一天，就算何栗没有发动百姓准备巷战，女真鞑子也不敢直接面对八十万百姓，更不敢派大部队进城。
    朝廷放弃的地方，就是李宪大展拳脚的场所，所以给蒋宣送进去一份手令：组建城市游击队。
    汴梁城太大了，依靠步行什么也干不成，要想完成相应的作战任务，城市游击队必须有战马才行。
    正因为如此，李宪交给蒋宣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封丘门内干掉刘光民，利用西北马军组建第一批城市游击队，然后占领有围墙的开宝寺和单雄信庙，建立两个临时基地，尽可能保护被朝廷抛弃的老百姓！
    四更天的时候，蒋宣基本上掌握了汴梁城的基本情况，也大致吃透了李宪密令的精髓。这才来到开宝寺和秦元进行最后磋商，主要内容有三个：
    第一，立即派出两个连巡视全城，到那些没有人的家里搜寻百姓衣服，然后把所有人化装成土匪，彻底隐去自己的军人身份。
    第二，从现在开始，秦元的四个连负责外城东北角区域，蒋宣的四个连负责外城的东南角区域。只要金兵的小股部队敢进来，就予以全歼。
    第三，如果能够抢到战马和兵器，就在百姓中发展有勇力、不怕死的成员，秘密扩大队伍，然后逐步扩大控制区域，进而影响全城。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六日，汴梁城外诚的十六座城门，已经全部被女真鞑子占领，宋军全部退到内城防御。
    朝廷派遣济王赵栩、太宰何栗、御史中丞秦桧、吏部侍郎李若水和司马朴，相继至金营议和。
    可惜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早有定计，其目的就是要把太上皇赵佶、小皇帝赵桓引诱出城。所以安排午饭款待之后，把所有人客客气气送回来。
    当天晚上，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命令部队继续发射火箭，五岳观、阳德观、马草场、葆真宫先后起火，最后被烧成白地。
    蒋宣和秦元发现北面的陈桥门、封丘门，已经被完颜宗望的部队挖开。
    因为金兵仅仅在城门口附近游弋，并没有沿街道深入，所以蒋宣和秦元隐忍不发，城市游击队并没有出击。
    二十七日下午，完颜宗望让自己的亲兵派出三百骑分成六个小队，沿着陈桥门、封丘门的街道开始向前试探，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袭击，女真鞑子的胆子越来越大。
    日落时分，两小队女真鞑子一百二十骑，已经靠近内城安远门（旧封丘门）的五丈河边，开始闯进大户人家进行抢劫，居然抓到了七十多名来不及逃走的妇女。
    就在这些女真鞑子得意忘形的瞬间，蒋宣、秦元命令两个连堵住街道两头，然后分别率领一个连杀出来。
    女真鞑子一百二十骑，面对超过自己四倍的兵力，刚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因为这些人虽然骑着马，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看就是食不果腹的百姓。
    没想到一个照面之下，女真鞑子就全军覆没。他们临死之前已经发现一个秘密，可惜无法传递出去：这些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绝对是久经沙场的军人，而且骑射功夫出众。
    把七十多名妇女分开一问，其中居然有朝廷太史官的老婆和女儿。
    蒋宣让手下兄弟赶紧打扫战场，同时对那些妇女说道：“敌人并非这两股，此地不可久留。能回家的赶紧自己走，无处可去的跟我们走。”
    一次短促的战斗，歼灭敌人一百二十骑，缴获战马一百二十匹，抢回来七十多名妇女，自己仅仅折损三十余人。
    保护女人，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当兵打仗的人，都是青壮小伙子，正是需要得到人们承认的年纪。
    城市游击队首战告捷，尤其是看见那些妇女对自己感恩戴德，所有人都信心大增，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首战的巨大成功，蒋宣强行整编的西北鄜延军，一战之后瞬间脱胎换骨，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变化，京城特种营突然有了强大的凝聚力。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驻扎在刘家寺的完颜宗望，此刻就气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