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天了，董十五他们为何还没有过来，难道发生了不测变故？”
    因为京城戒严，所有城门都已经封闭，李宪并不知道汴梁城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抽空把安九娘叫过来询问一番。
    “具体情况很难说。”安九娘神情凝重：“根据外围潜伏的兄弟传回消息，完颜宗翰赶到祥符县城之后，完颜设也马、完颜斜保、蒲察石家奴立即出兵攻城，几乎所有城门都遭到攻击，估计董十五他们没有机会翻越城墙出来。”
    李宪的担心不无道理，安九娘的推测却有很大偏差。
    原来，董十五根据李宪的命令，采用联络暗号通知京城滞留的血手党成员，秘密集中在清风楼大酒店，准备晚上从南薰门西侧翻墙而出。
    无巧不成书，神仙挡不住。
    董十五他们刚刚爬上城墙，正好遇见完颜斜保指挥三千军队宫大南薰门。
    南薰门，是汴梁城南城西面第一座城门。从南薰门进城不远，就是清风楼大酒店。
    董十五跟随李宪的时候才十五岁出头，现在也就十九岁年纪。他招募的血手党成员，都是汴梁城土生土长的贫民子弟，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
    十几岁的青壮男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加上敌人正在进攻自己的地盘，董十五他们一怒之下参加了防御战。
    之所以要发怒，并不都是冲着攻城的金兵，主要发怒的对象，还是防守城头的大宋官军。
    因为护城河已经结冰，三千金兵分成六路纵队，一声呐喊越过护城河扑向城墙，城墙上的防御官军居然扔下兵器就逃下城头，率先接敌的人变成了董十五他们三十多人。
    双方攻防十来个回合，金兵发现抢城的难度很大。
    一方面是城头上三十多人武艺高强，一对一作战金兵不是对手，关键是这三十多人死战不退。
    另一方面，是因为城墙外面结了一层冰，连云梯都放不稳，武艺低微的士兵根本无法徒手爬上去。少数几个人爬上去，很快又被城头上的人砍成尸体扔下城墙。
    双方鏖战到午夜时分，金兵改变策略，不再利用云梯爬城墙，而是集中五百人携带柴草冲击城门洞。
    董十五他们只有三十七人，也就只有三十七张弓，结果被三百多金兵冲到了城门洞里面。
    傻子都明白，金兵这是要放火烧城门。
    就在这危急时刻，南壁统制官高侍，带领五百人增援上来。五百人有用吗？屁用都没有！
    现在的情况很清楚，要想阻止敌人烧城门，唯一的办法就是组织一批敢死队，用绳索滑下城墙，采用贴身肉搏的方式，干掉躲在城门洞里面的敌人。
    护城河外面还有两千多敌人，他们会看着守军滑下城墙，然后歼灭城门洞里面的战友？
    可见，要想干掉城门洞里面的三百多敌人，首先要能够挡住护城河外面的两千多敌人。
    对于大宋官军的战斗力来说，要想一口吃掉两千多金兵，至少需要集中一万大军才行。
    这个很好对比，参照系就是后世的淞沪抗战。
    国军集中七十五万人，对抗小鬼子二十万人，结果败得干净利落。不仅丢了上海，顺带把首都南京也丢了。由此可见，超过敌人三倍的兵力无法取胜，至少需要四倍的兵力。
    五百援军不够看，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统制官刘侍胆小怕死，根本不听董十五的建议，坚决反对滑下城墙干掉城门洞里面的敌人。
    眼看着浓烟升起，金兵火烧南薰门的计策获得成功，让董十五等人气得直骂娘。
    要命的是，城下浓烟升起，城头的部队被呛得涕泪纵横，咳嗽不止，根本就无法再呆下去。统制官刘侍一声不吭，一挥手就带领五百援军退下城头。
    金兵完成了放火的任务，顿时往外撤退。董十五一咬牙，命令兄弟们利用飞虎爪滑下城头，从敌人身后发起突袭干掉三百人。
    浓烟的好处是能够隐藏行迹，而且现在是午夜时分，董十五他们滑下城头并没有被敌人发现。
    一个人急怒攻心之下，考虑问题就不够全面，董十五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浓烟是往上升腾的，到了城门洞以下就没有浓烟了。
    因为城门洞里面的火光坏事，等到董十五从敌人身后发起攻击，护城河对岸的敌人就已经提前察觉，顿时高声呐喊起来。
    呼啦一下子，董十五他们三十七人被三百多敌人包围，最后全部战死在南薰门外，自然不可能回到仙女寨向李宪汇报敌情。
    南薰门这里发生血战的同时，另外十座城门同样陷入拉锯战，最后全部被烧毁。
    尤其是西水门被攻破，金兵一直打到太师府桥，蔡京府邸被一把大火烧成白地。
    如果不是太尉王宗濋率领皇城卫队把金兵赶出去，完颜宗翰的第一次攻城，就有可能打到大内皇城。
    敌我双方激战一夜，金兵损失两千余人，大宋官军折损五千余人，城防压力更加放大。
    好在金兵还没有彻底搞清楚城内究竟有多少守军，而且前面有并州城防御战、定州城防御战的教训，完颜宗翰不敢有丝毫大意。
    从西面进攻没有成功，完颜宗翰决定换一个地方，于是命令部队拔营启程，把中军大帐搬到了城南五里的青城寨！
    安九娘手下的外围眼线传回消息，李宪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李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是担心完颜宗翰在祥符县城不挪窝，自己的所有准备就付诸东流了。
    其实李宪多虑了。
    完颜宗翰号称女真鞑子伟大的军事家，自然不是吃干饭的，无论是眼光还是胆略都不可小觑。
    他认为祥符县城距离汴梁城十五里太远了，不便于及时掌握攻城战况。所以才决定把中军大营搬到城南的青城寨，这样距离城南只有五里路，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因为南薰门已经被烧坏，南道总管张叔夜率领他的勤王之师三万人，就在南薰门外扎下大营。
    张叔夜自领中军，长子张伯奋担任前军统领，次子张仲熊将担任后军统领，解除了南薰门的危局。
    给张叔夜调整兵力争取了时间，董十五等人战死也算没有白死。
    完颜宗翰搬到青城寨之后，把不要脸的手段施展到极致：一方面派出五千大军猛攻东水门（又叫通津门），一方面命令杨天吉、王汭、撒离母入城，指责大宋君臣背信弃义，不仅没有按期兑现割让三镇的协议，还暗中策反耶律余睹。
    东水门外，就是清明上河图所画的虹桥所在地，也是快活林的所在地。这里本来是汴梁城最繁华的地方，可惜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当然，完颜宗翰的小伎俩没有发挥作用。大宋官军并没有打开陈州门，而是从城头放下三个箩筐，把杨天吉、王汭、撒离母扯上城头。
    范琼率领两千人突然打开新宋门冲出城，侧击攻城部队的身后，把金兵辛辛苦苦弄出来的火梯、编桥、石炮等攻城器械焚烧一空，相当于后世干掉了敌人的炮兵阵地。
    （苕面窝注：火梯，就是用原木搭建的高塔，有的和城头平齐，有的高出城头。上面安装硬弩，专门对城内发射火箭。目的是焚烧房屋，在百姓中制造恐慌。）
    宋军居然敢出城作战，这一个战术动作，完颜宗翰完全没有想到。东水门大白天的攻防战，完颜宗翰吃了一个大败仗。
    当天晚上，完颜宗翰赶到刘家寺，他要和完颜宗望进行一番密谋。
    完颜宗翰首先表明自己的来意：“斡离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单纯硬攻损失太大，而且我们没有辎重，势必很难持久攻城，需要对宋国君臣采取一些措施。”
    “此言甚合我意。”完颜宗望呵呵大笑：“粘罕，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
    完颜宗翰苦笑道：“我今天命令杨天吉、王汭、撒离母进城探听虚实，但效果肯定不是很好。因为我把并州城、临汾城给屠了，宋国君臣听到我的名字就胆战心惊。你这个二太子的仁慈之名在外，宋国君臣都喜欢你，可能需要你出把力才行。”
    完颜宗望满脸阴笑：“粘罕，其实我早有想法。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相告。宋国君臣一向蠢笨如猪，而且怯弱怕死，所以我决定步步为营，首先给他们来一个空饵钓鱼，然后才剥皮抽筋。”
    完颜宗翰狼眼如电：“看你胸有陈竹的模样，赶紧说来听听。”
    完颜宗望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的攻击力度还要加大，我的攻击力度逐步减弱，同时派出特使进城和谈，但是第一次提出的要求不能太苛刻。等到宋国君臣满足第一个要求之后，我们再层层加码，让宋国君臣欲罢不能，最后甘愿就死。”
    完颜宗翰略一沉思，随即反问道：“你的第一个条件是什么？”
    完颜宗望双目一凝：“解决辎重，让我们的勇士能够吃饱喝足。比如说太原府、中山府、河间府已经在我们手中，我们旧话重提，要求宋国割让三镇，只要宋国皇帝出城签订合约就退兵，你看如何？”
    完颜宗翰眉头一皱：“按你这么说，我们这次南下什么都没得到啊？”
    完颜宗望顿时笑了：“你在城南让人高呼要屠城，我在城北不断派人去议和。如果宋国君臣满足了我的条件，你就另外提出自己的条件。如果大宋君臣不同意，你就让人高呼要屠城。反正你凶名在外，宋国君臣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等到你的条件满足之后，我又提出自己的条件。这样反复三五次，始终给大宋君臣一丝希望，却永远不让他们抓到手中，让他们欲罢不能。这样一来，等于大宋君臣自己把绳索套在脖子上，想活下去也不可能了。”
    “够阴毒，明天看我的吧！”完颜宗翰冷笑一声快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