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坐在一块灰色岩石上，凝视着西面的落日。
    韦冬宁的大红马还没停稳，李宪就问了一句：“哈虎儿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韦冬宁拍拍心口喘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呢？韦秋明和余里衍彻底闹翻了，然后命令裴凤琦和卜辙的奎星团连夜南撤十里，和余里衍拉开了距离。你真有意思，手下都造反了，居然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李宪微微一笑：“只要奎星团没有大的损失就好，该着急的是别人，我着什么急？秋明很不错啊，营长可以指挥团长。你应该向秋明学习独当一面，不要总在我身边当传话的小丫头。”
    韦冬宁在李宪后心捶了一拳：“你当我不知道啊？秋明走的时候，你专门和她谈了半夜，还给她写了一张纸条。别说裴凤琦和卜辙是你的心腹爱将，就算整个飞狐军她也能调动吧？”
    李宪把韦冬宁扯到自己身边坐下：“李奚骨的黑煞团上来没有？”
    韦冬宁拉着李宪的左手，好像在数指头的个数，说话声音很小：“已经越过鹰嘴坝三十里扎营，给随后跟上来的图瓦纳、塔尔干让开了通道。你这一招叫做反客为主吧？目的是什么？”
    原来，李宪请涅剌部的六千多人喝酒，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带着警卫营出发北上，在黑暗中还调走了黑煞团的新任副团长裴小乙和四个连。
    用了一天一夜时间赶到鹰嘴坝，李宪命令在此防御的驮马式弩箭连撤离阵地，和带过来的四个连组成先遣队，裴小乙担任总指挥立即秘密西进。
    这都是绝密行动，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李宪和韦冬宁知道。
    李宪并没有离开鹰嘴坝多远，不过是越过鹰嘴坝之后前进不到十里，然后就向西横移二十里，在一条大山沟扎下营寨。
    李奚骨暗中已经接到命令，次日凌晨和图瓦纳、塔尔干告别，据说要北上迎接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因为她找涅剌部的大头人萨陀哈讲道理去了。
    这些话都是按照李宪吩咐说的，李奚骨带领黑煞团剩下的六个连缓缓行动，越过鹰嘴坝之后也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在鹰嘴坝北面三十里扎下营寨。
    李宪如此鬼鬼祟祟想干什么，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别人明白。
    尤其是耶律余里衍公然分裂出去，李宪好像毫不在意，让知道底细的韦冬宁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对于耶律余里衍很可能出现的问题，李宪早就有心理准备。
    因为李宪知道，一旦越过鹰嘴坝，耶律大石的消息就不可能隐瞒。因为涅剌部祖庭所在的哈虎儿泺，北面六百里就是胪朐河，河董城就在胪朐河北岸。
    说起河董城，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八百年之后就很多人明白。二十世纪的林大帅乘坐三叉戟飞机逃跑，后来摔死在温都尔汗。
    不错，大辽国修筑的河董城，就在后世的温度尔汗境内。
    疏不间亲，自古常理。
    耶律大石虽然是大辽国的叛徒，但也是耶律家族的嫡系血统，和耶律余里衍有一份血缘关系，神仙也割舍不了。
    李宪相信，只要耶律余里衍听到耶律大石的消息，自己这个李半仙就不是一盘菜了，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谁让人家是皇族子女呢？
    李宪不着急，当然有不着急的理由，他心里的一本账没有外人明白。
    耶律余里衍虽然是大辽国的公主，能够推测李宪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却不知道李宪是个神仙，知道真实的历史，当然也明白每个人的固有轨迹。
    耶律余里衍虽然能够弄一支部队在身边，但她不知道李宪究竟会怎么下这盘棋，所以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李宪身上，战机自然就出现了。
    李宪的优势，或者说耶律余里衍必败的理由，有两个：
    第一，耶律余里衍以为耶律大石的目标，就是要当北院大王。其实，耶律大石的目标是要取代耶律延禧，当大辽国的皇帝。
    耶律余里衍是耶律延禧最宠爱的小公主，耶律大石既然要自己当皇帝，就绝对不可能让耶律余里衍出来碍手碍脚。
    因为不知道耶律大石的内心世界，所以耶律余里衍接下来就非常危险，自然也就成不了大事。
    第二，耶律余里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耶律大石三拳两脚就可以拉起一支部队，殊不知金国女真鞑子的动作更快，而且打压力度越来越强，耶律大石没有两年时间根本一无所成。
    上一次耶律余里衍知道李宪要对可敦城动手，两个人大吵一顿，但是李宪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耶律余里衍大发雷霆，给人的感觉是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其实不然。
    李宪心里一清二楚，经历过各种灾难的人，绝对城府极深，不会如此幼稚，更何况耶律余里衍这条变色龙。
    耶律余里衍和李宪大吵大闹，实际上在施展自己的拿手好戏，主要目的是引诱李宪上当，可惜没有如愿。
    不管耶律余里衍说什么，李宪都抱定打死不作声的原则，除了微笑之外没有其他多余动作，给人的感觉是被吓坏了。
    如此一来，耶律余里衍心里就患得患失，无法肯定自己是否真的猜到了李宪的战略计划。
    让耶律余里衍先行北上，本来就是李宪的计划之一。
    大辽蜀国公主的大旗突然出现在漠北，别人不敢说，起码有两股势力要引起警觉。
    第一股势力当然是耶律大石，肯定会怀疑耶律余里衍过来追杀他，自然就会采取相应的防御措施。如果耶律余里衍主动接近耶律大石，耶律大石会怀疑她居心叵测，很可能爆发一场巨大的冲突。
    第二股势力就是女真鞑子，因为女真鞑子还不知道耶律大石是叛逃出来的，还以为耶律余里衍是按照大辽国主耶律延禧的计划，专门过来汇合耶律大石的。
    为了确保大辽国余孽不会死灰复燃，女真鞑子绝对不会让两股势力轻易汇合，针对耶律大石的战术动作就会加快，让耶律大石没有足够的时间整合各部。
    按照固有历史，金国女真鞑子一心图谋大宋，对西部各部落一直没有严厉打击，导致蒙古部落加速发展，最后酿成大祸。
    把耶律余里衍这个大辽国公主弄过来，就是要引起金国女真鞑子的注意，然后增加对西北各部落的用兵力度，把蒙古鞑子扼杀在摇篮中。
    不管出现哪种情况，耶律大石都不可能按照固有历史完成计划，也不可能收拢漠北十八部，李宪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没有灭掉图瓦纳和塔尔干的六千主力，这也是李宪给耶律余里衍增强实力。
    既然耶律余里衍能够搞定总都统乌托，图瓦纳、塔尔干这两个人应该也能搞定。耶律余里衍掌控的军队超过万人，自然声势大振，直接盖过了耶律大石。
    按照固有历史，耶律大石离开河董城的时候，手里的兵力加起来不足六千。
    现在耶律余里衍手里有一万多人，耶律大石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在河董城发展势力，结果就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李宪也需要时间，虽然他坐在这里好像云淡风轻，其实他最需要时间。
    涅剌部彻底崩溃，这是李宪计划中的第一步，只不过换成耶律余里衍做了这件事情。
    按照李宪的原定计划掉头向西，攻击前进六百里，占领赛音山达水泡。
    这是一个水草丰茂的三角形区域，也是涅剌部落最大的一处草场，一定要连根拔起，让部队能够休整一个月。
    这件事情原本很困难，可是耶律余里衍已经干掉了涅剌部右庭，等于打开了西进的通道。
    耶律余里衍急于和北面的耶律大石取得联系，李宪终于抓住了机会。
    裴小乙率领六个战斗连隐蔽西进，拿下赛音山达毫无疑问。因为李宪给裴小乙配备了两个驮马式弩箭连，一线平推出去就可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李宪在阴山北麓安营扎寨，而且让第一大将李奚骨也在附近落脚，就是为了吸引耶律余里衍的注意力，给裴小乙创造机会。
    “喂，你在想什么呢？”韦冬宁打断了李宪的沉思：“韦秋明、裴凤琦、卜辙三个人还在等你的命令，你究竟准备如何处理余里衍叛变这件事情？”
    李宪微微一笑：“派人告诉他们，余里衍毕竟是大辽国的公主，自己的国家被人灭了，她心里好受吗？不好受。正因为如此，我们就应该体谅人家，而不是落井下石。让他们就在那里安营扎寨，互不干涉内政。”
    韦冬宁把李宪的左手一甩：“你真大方！嘴巴一张，让大家都原谅她。你知不知道她手里还有一枚金印，名义上还是特遣军团的军团长。如果她命令毕长青全军倒戈怎么办？所以你应该立即下达一条命令，派人把特谴军团军团长的大印收回来。”
    李宪呵呵一笑：“冬宁，我问你，余里衍会不会向女真鞑子投降？”
    韦冬宁肯定的点点头：“按照余里衍的性格，只要还有一丝转圜余地，就绝对不可能投降。”
    李宪突然严肃起来：“飞狐军不是我个人的。不管在谁手里，只要他誓死和女真鞑子战斗下去，我就不会收回兵权。军队在我手里，要和女真鞑子作战。在余里衍手里同样和女真鞑子作战，我收回来干什么？”
    韦冬宁双手一甩：“公子付出那么多心血，就这么交给别人吗？想起来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李宪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此前给毕长青写过一封信，对他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有严格安排。如果没有我最新的亲笔信调整计划，余里衍无法调动毕长青。”
    “真的？”韦冬宁有些不相信。
    李宪肯定的点点头：“不和你开玩笑，是真的。你以为鬼手书生这个名号是开玩笑的？如果余里衍能够调动毕长青，那他也就不是毕长青了。让人告诉韦秋明、裴凤琦、卜辙，严密监视北方的动静，随时等候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