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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5、过相州,客栈见牛人

    相州,治所在邺郡,也就是现如今的安阳古城,又叫邺城。
    诗圣杜甫的《石壕吏》诗云:“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这里所说的邺城,就是大宋的相州治所,数千年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相州真丢了,敌人就可以直接打到大宋首都汴梁城的黄河北岸,基本上就是兵临城下的态势。
    当初大辽军队在大将萧达凛的统帅下就打过相州,宋真宗赵桓第一反应,就是抛弃首都向南逃跑。
    结果被大臣寇准把车驾挡在城门口,宋真宗赵桓只好硬着头皮御驾亲征,到黄河岸边的澶州督战。
    好在大辽国就是想要铜钱、绢帛、粮食,看见宋真宗都出来了,所以萧达凛见好就收,干脆提出了议和条件。
    “大宋不得在国境线上修建城防设施,而且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按照一两兑换四贯的最低银铜比价,大宋朝每年要向大辽国上供铜钱不低于四十万贯。
    宋朝军队的一个兵马统制官,每月俸禄二十五贯,一年三百贯。四十万贯,就可以养活一千五百个兵马统制官。
    大宋朝的兵马统制,起码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团长,作战的时候可以统帅五千到三万人的部队。
    一匹绢绸是什么概念:大宋一匹等于十丈,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六十米长。一个熟练的织女,每天也只能织出几寸长。绢绸二十万匹,先不考虑织女织布,仅仅是养蚕需要的人数,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就是历史上被鼓吹成“大捷”的澶渊之盟。实际上就是敌人打到首都城下,然后答应敌人条件,保证每年按时上贡,从而签订的城下之盟。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杨江正在调集兵力,准备大举南下,攻击的首要目标就是相州一线。
    种师闵正在临城一线构筑防线,和南面洺州的辛兴宗所部连成一线,准备进行全面围剿。
    玉郎城这个弹丸之地根本没有人关心,因为城池实在太小了,城内最多能够驻扎五百军卒,属于毫无意义的地方。
    李宪送走方七佛之后,没有继续困守玉郎城,而是连夜离开,第一目标就是相州。
    没办法,从真定府、临城、邢州,一直到洺州,现在已经变成了前线。
    已经明白了杨江的野心,李宪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必须尽快越过种师闵、辛兴宗的防线,彻底进入大宋官军的大后方。
    “加速赶路,七天之内必须彻底脱离战区。”这是李宪给车队下达的命令。
    李宪的八辆马车模样古怪,还金碧辉煌,一看就是有钱人。在大宋朝,有钱人那才是人。
    “北方流寇成灾,我们要赶紧逃难。”
    在前面开路的卜辙仅仅用这么一句话,就越过了种师闵和辛兴宗的辖区。相州已经在望,现在终于安全了。
    丰乐镇,相州最北面的一座集镇,地处咽喉要道。商铺酒肆林立,人群往来穿梭,丝毫没有大战将临的气氛。
    此刻天色将晚,卜辙禀报已进入相州境内,李宪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命令卜辙赶紧找客栈歇息。
    通达客栈就在北门附近,而且高有三层,看起来很气派。
    卜辙刚叫了一声小儿子,客栈大门里面就已经有一个店小二掀帘而出。
    卜辙端坐马背没下来:“我家大官人女眷较多,行李有八辆马车,随行扈从四十多人,需要一层头房(上房)和一个跨院。”
    店小二躬身说道:“年关将近,商旅稀落。我家客房甚多,大伯不用担心。”
    卜辙听说房间没有问题,这才骗腿下马,从褡裢里面摸出三锭十两重的银子:“这些压在柜台上,只要伺候得好,银子不会短少你的。面汤赶紧伺候,有甚好饭菜着点儿紧。”
    店小二接过银子又低声问道:“旅途不靖,贼匪横生。官府追究的急,小店落住务须登记在册备查。大伯姓甚名谁,往来何处?”
    这些说辞都已经念了几百遍了,卜辙倒也没有迟疑:“我家大官人尊姓李,讳长生,江湖人称李半仙,进京给几位老相公拜年。”
    一番忙乱之后,整个二楼被包下。李宪、萧芸娘、牟长霞都是单间,薛沁儿带着李飞风住一间,十二名女兵住了三间。西跨院就是铁骨朵和卜辙他们铁卫队,负责看守马车。
    李宪刚刚洗过脸,牟长霞赶紧从自己房间过来伺候他换衣服。店小二上楼来询问摆饭的安排,结果还没开口,楼下大堂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李宪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小二哥,楼下发生何事?”
    “唉,说来也是可怜。”店小二躬身说道:“好叫大伯知晓,汤阴县有一条好汉志在报国。听说北面响马厉害,他就想到阵前投军。只可惜这条好汉心性耿直,脾气暴躁,尤其好酒,洺州兵马都总管辛兴宗相公不要他。”
    “最近三天,他就一直滞留在此,每日都是酩酊大醉。然后稍不如意就砸碟摔碗,如有不顺其意者,就会拳头相向。必定把你打得鼻青脸肿,半月不得起床。今日可能又喝多了,正在下面责怪酒水不地道,根本没有的事。”
    李宪闻言一惊:“此人姓甚名谁?”
    店小二叹了口气:“此人乃是牟山岳家庄人氏,姓岳名飞,字鹏举。据说是周同的关门弟子,拳脚精湛,弓马娴熟,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兵书战策倒背如流。只可惜天不佑他,两次投军都被除籍,没有挣得半分功名。”
    “浑家刘氏不堪寂寞,厌恶贫苦,结果扔下长子岳云、次子岳雷改嫁他人。更兼家父早年亡故,只剩老母姚氏带着两个幼孙苦苦度日。诸多不如意之下,这汉子无颜回家,终日在此买醉。我等苦劝不听,却也无奈何。”
    (苕面窝注:周同,后世的话本小说演绎成周仝、周侗。)
    大名鼎鼎的岳飞岳武穆,堪称南宋第一牛人,目前就在楼下大堂里面,而且正在发酒疯!
    李宪一下子被惊呆了,千头万绪瞬间涌到心头。
    李宪清楚的记得,岳飞前后四次当兵,一直都是大头兵。
    宣和四年(1122),岳飞第一次当兵,就是童贯、蔡攸兵第二次北伐之际。结果刘延庆被大辽国的萧干打得溃不成军,导致全线崩溃。
    在此危急关头,河北宣抚司参赞刘韐,在真定府(今正定县)招募“敢战士”,也就是敢死队,入伍的安家费赏钱五贯。如果挡住萧干的追兵能活下来,此后每月军饷三贯。
    岳飞十六岁(1118)娶妻,此时已经有了岳云、岳雷两个儿子,家里几乎揭不开锅了,所以赶到军前应募。经过选拔,被任命为“敢战士”中的一名分队长,手下敢死队员五十人,二十岁的岳飞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军旅生活。
    岳飞不仅活下来了,而且后来带领一百骑兵,用伏兵之计生擒在相州作乱的贼寇陶俊、贾进,立下第一个军功。
    可他生不逢时,老父亲岳和恰在此时染病亡故。岳飞只好遵循惯例,辞别刘韐离开军队,赶回汤阴为父亲守孝。
    李宪恍然大悟,岳飞此刻正是第一次从军之后回家守孝期结束。现在应该是第二次从军被拒,心里面窝着火呢。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大丈夫不患天塌地崩,而患娶妻不贤,刚好岳飞就赶上了。
    原来,岳飞回到老家一看,自己的父亲重病亡故,家境日益贫困。老婆刘氏竟然扔下两个幼子跑了,而且已经改嫁他人。
    遇到这种事情,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气得半死。志在安邦定国的岳飞,当然也不例外。
    岳飞也是人,并不是神,有着常人的喜怒哀乐。
    老婆跟别人跑了,奇耻大辱只能憋在心里。现在守孝三年已满,结果第二次从军竟然没人要。
    岳飞能不郁闷吗?当然要郁闷。
    男人郁闷了,觉得没脸回家见人,那就只能喝酒,一醉解千愁。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岳飞内心深处的满腹怨气,并不能因为醉酒而消散,演变成发酒疯就理所当然。
    这是一般常理,李宪却不这么看。因为他知道岳飞今后的人生轨迹,肯定要出人头地,威震大江南北。
    喝酒之后乱发酒疯,胡乱下手打人,而且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打得半死,这个坏习惯慢慢养成,从而造成岳飞性格上的巨大缺陷,今后就会得罪很多不应该得罪的人,从而成为风波亭奇冤的一个重要因素之一!
    一个小爬虫耍酒疯,别人只会觉得你的酒德不好,大不了当成笑话看。
    一旦你功成名就,再耍酒疯的话,在别人眼中你就是居心叵测,从而怀恨在心。因为有句俗话警戒世人:酒醉心明。
    醉酒的人发酒疯,其实就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纯粹就是故意宣泄心中的隐秘之事,根本不存在说胡话的可能。
    你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们可能动不了你。但每个人都有打下风的时候,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可是大有人在的。
    既然在这里碰到了岳飞,李宪觉得不能白来一趟,应该下去见见这位还没有变成牛人的牛人。
    想到这里,李宪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哥,西跨院和二楼的饭菜标准相同,但是西跨院的分量要加三倍。至于我本人,麻烦你在大堂另开一席,我到下面用膳。”
    店小二顿时脸色大变:“实不瞒大官人,楼下那位之所以发酒疯,就是因为看见了大官人的车驾和随从。如果大官人此刻下去,小的担心会发生冲突,那就得不偿失了。依小的所见,大官人还是在客房用膳,眼不见为净才好。”
    “岂有此理!”李宪对于店小二的解释大不以为然:“我一不偷二不抢,行得正,走得稳,为何看见我就要发酒疯?”
    没想到店小二叠起手指说出一番话来,让李宪更加坚定了下楼的决心,一定要尽快见一见那个未来顶天立地的大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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