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稳喜乐太重,父亲陡然丢下的半生心血压在她的肩膀,叫人承受不住。
启程之前宝姿已经吩咐九叔,今日回蓉岛之事不要通知任何人。瞒是自然瞒不了的,不过是图个耳根清净。
雨声细细,风声却又渐起,海面上涌波起浪,宝姿立在伞下,看着父亲的棺木被工人小心地抬上汽车,淡淡吩咐道,“回府。”
老宅与宝姿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太大分别,想必是每次翻新都刻意模仿从前的风格。幼时住过的房间里,小小的东洋人偶摆件都还放在原位。
宝姿叫来佣人把那早已褪se的人偶丢掉,又吩咐整理出母亲从前的卧室。她既然回来,便不需要记得过往。许家历代家主都不长情,父亲牵挂太深,反倒成了执念。
入夜之后,雨渐渐下得更大,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更让人心里无端端添了三分焦躁。宝姿有时差,坐在二楼书房里看了几个小时的文件,过了午夜仍然睡意全无。
夜深雨急,宝姿更觉得屋内清冷,索x开了父亲的酒柜,翻出陈年的威士忌来喝。她一向喜欢喝烈酒,更兼酒量极好,喝到后来总是愈发清醒。何世庭走进书房的时候,她已经那将瓶中的酒喝去了三分之一。
宝姿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隔了十年漫长如暗夜般的时间,她依然听得出这脚步声并不属于旁人。深夜的书房只有手边这一盏小小的台灯还亮着,何世庭一路走来,不甚明亮的灯光中,她只看见他的影子在地板上越拉越长。
宝姿心下一片清明。这里到底是许家老宅,他竟能深夜自由出入,恍入无人之境,果然如今的何家已不可同日而语。
风吹起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泠泠有声,窗外满院花木皆在风中沙沙作响。何世庭在书房中央停住了脚步。他从来不曾想过,与许宝姿的重逢竟会是今日这般场景。
窗外暗沉沉的雨夜无星也无月,许家老宅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黯淡昏h的孤灯。那nv子半躺在沙发一角,一身黑衣,半室错落的明暗中也看得出窈窕玲珑的轮廓。
她转身又去倒酒,侧脸线条在微光中格外jing致柔美,眨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转瞬即逝的y影。
“宝姿。”
何世庭终于开口唤她。
她慢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竟有一种天真怅惘的神情。记忆中那少nv明眸皓齿的影像与面前这nv子微醺中眼角眉梢的风情渐渐重叠在一起,柔和黯淡的微光里,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恍如临水照花,脂粉不施的素颜依然眉目如画,不曾有一丝衰老。
何世庭认得那双眼睛。
刹那间他只觉得恍惚。二十六岁的许宝姿眼神依旧清澈,她抬起头的这个瞬间,倒让他想起从前那些早已无可寻觅的纯真岁月。仿佛中间的这些年从来没有发生过,彼此仍是旧时小儿nv的模样,开一支香槟,跳半支舞,已经消磨尽半日的时光。
一时间两个人都无言。
回忆是氤氲在水汽中的昏h月se,也是缠缠绵绵的细碎雨声。宝姿怀疑今夜的酒喝得太急,她看着已是三十岁的何世庭,心里竟有片刻转瞬即逝的伤感。
他仍是长眉深眼的俊朗样貌,只是眼角已隐约有了x感纹路。外面风声雨声萧萧如泣,可他立在那里,眸光深邃,其神如玉,倒让她心里有种莫名而奇异的安定。何世庭二十岁时的温润之气渐渐隐去,如今更多了三分老成持重的从容。
他父亲何炳璋已经半退隐,大半生意都交予何世庭打理,宝姿一早知道外间向来视他为半个家主。可惜......父亲的si与何家脱不了g系。
宝姿再饮下一杯酒,压住心底的二分伤感与七分冷笑,或许还有一分莫名的怨怼。她到此刻才尝出这酒中的辛辣,冰凉的酒ye自喉咙灌下,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心口的暖意突突地上涌,脸颊都微微发烫。
窗外,只有雨寂寞地下。
宝姿忽然想念起十年前繁星闪烁的夜空,那时花正好,月正圆,她仍是许家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不必ai他,不必恨他,不必对他百般算计。
长时无语。过了许久,宝姿淡淡地开口。
“你老了。”
何世庭闻言一怔,旋即无声无息地笑了。这灯下的长夜永无尽头,他在她脚边坐下,自己倒出半杯酒一饮而尽。终于他叹一口气,怜惜般地m0一m0她纤长ch11u0的小腿。
“我老了。”N⒉qq點℃òм
蓉岛之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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