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朝堂风云

    偌大的朝晖殿上，龙椅之上，皇帝低头扶额。冕冠上的流苏低低地垂着。宽大的龙袍盖住了绝大部分的龙椅。

    没有侍卫，没有宫女，没有宦官。

    “臣王冕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军王冕朝衣朝服，虽年至不惑，但仍是英气逼人，气势非凡。往日里群臣参拜的大殿此刻只有王冕将军一人，显得十分的空荡。

    “臣王冕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很久，皇帝都没有抬头。

    王冕抬头看着皇帝。流苏遮住了他的脸，整个脸的轮廓都被遮在后面，看不清喜乐。天子的宝相庄严，多是市井流民口耳相传。实则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牵连着一家老小的姓名。

    “罪臣王冕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冕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

    突然地，一阵蛐蛐的叫声响起来，而且越来越响。

    皇帝突然抬起头，爬满皱纹的脸上因为剧烈地笑变得更加褶皱，皇帝宽大的袍袖底下，漏出茶杯大的金笼子。

    那金笼子外面镶着一圈玛瑙还是什么宝石，华美之极，几乎要闪了王冕这双看惯了边疆风沙的眼睛，想必是哪位民间的能工巧匠又被皇帝强夺了宝贝。

    相比之下，里面的那只蛐蛐倒是相形见绌，行动迟缓，随着笼子的摇晃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发出一阵在王冕耳中十分可怜的叫声，高亢凄凉但是又无能为力。

    天子的笼中之人，只能为天子所控。这是王冕为官多年，所参悟到的真理。

    “爱卿这是说的哪里话，怎么就有了罪呢。”皇帝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折磨着笼中的蛐蛐。高亢的叫声让王冕有些烦躁。

    “臣有罪。”王冕此刻膝盖有种钻心的疼痛，这是旧疾复发。他跪着，因为皇帝未曾叫他起身。

    “哦？何罪？”皇帝仍是不依不饶。

    王冕心知皇帝此次单独召见他，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臣不知何罪，是谓罪上加罪。”

    “你倒是机灵，王大将军。”皇帝放下那只精巧的金笼子，慢慢踱步到阶下，直到王冕面前，俯下身来，双手扶起王冕。“将军戍卫边疆，保家卫国，何罪之有？”

    王冕低眉顺眼不敢稍有违抗。

    “今日请王将军前来，是为了一件小事。”皇帝抖了抖衣袖，面朝门外。

    “微臣斗胆，敢问是何小事？”王冕作了个规规矩矩的揖。

    “王爱卿，看见这大殿的门外了吗？”

    “回皇上，微臣看见了。”

    “你没看见，大殿的门外，便是朕的江山，江山之大，其实你我肉体凡胎肉眼可及？”皇帝闭着双眸，金色的阳光打在皇帝的连上，显得他分外亲和。

    “臣愚钝，不能明白陛下的真意。”王冕依旧低着头，不敢抬起。在明确的知道是福是祸之前，他不敢。

    “这么明媚的春光，若是朕今日没召你来陪朕解闷，你会去哪呢，爱卿？”皇帝意有所指，王冕听得心里发怵，帝王都是生性多疑的。

    “回禀陛下，臣近来为小女筹备婚事，此番回朝，定是要陪拙荆给犬女准备些嫁妆。”

    “是如此吗？”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阴骘起来，“那旁人呢？那些和你一样在朝为官多年，尸位素餐的老官也是这样吗？他们可不见得有爱卿这般恬淡。”

    这下王冕可明白了。近来朝臣结党营私之事想必皇帝早就通过哪个耳目知道了。结党营私之事向来是朝堂大忌，前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有东林党。

    “回禀陛下，依臣拙见，司马丞相和王司徒大概今日去喝酒，梁将军和蔡将军说不定也会去赴会。”

    “王冕啊王冕，你这番可知道了朕的真意了？”

    “陛下圣明。”

    “你不妨直接说来，这朝堂之上，都有多少人是结党营私的，谁和谁是一伙的？”

    “臣已经说了，陛下，实不相瞒，如今这朝堂，确实分了不少派别。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朕心中自然有数，不然也不会今日单独召见爱卿。”皇帝看着他的眼睛，“那，朝中人有多少是和浅墨走的亲近的？”

    “这……二殿下宅心仁厚……”

    “朕不是想听你吹捧他的，他的舅舅苏护国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皇后又是一国之母，位分尊贵。若是哪一天他烦腻了当第二人，等不及逼宫，你刚刚所说司马丞相，梁将军等人，是不是会立马倒戈，剑指朝晖呢？”

    王冕虽然油滑了些，但也打心眼儿里爱戴这位宅心仁厚的二殿下。楚浅墨忠孝两全，举国上下，谁人不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王冕是真觉得权位迷住了皇上的眼睛，竟然杀红了眼来怀疑自己嫡出的亲生儿子。

    “陛下，满朝结党营私，可唯独二殿下是万万不会结党营私的。虽有前朝旧例，但时移世易，这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河清海晏，天下升平。”

    “殿下数次与老臣说到皇上文治武功，是一代贤明君主，即便是处理稍多一点的公务，殿下感到力不从心之际，一想到陛下您，就立马不敢懈怠。”

    “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陛下！不知是何等人来陛下耳边混淆视听，颠倒黑白！陛下务必要明察此事！切勿耽误了忠良！”

    “朕说了，朕此番召你前来，不是想听你吹捧他的。”皇帝回头走向龙椅，拿着他的金笼子。

    “爱卿可知这是从何处来的？”

    “臣愚钝。”

    “你大可猜一猜。”

    “臣斗胆，如此精巧之物，想必是哪个国家仰慕陛下文治武功，为保一方疆土，进献陛下的宝物。”王冕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造价不菲的笼子。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突然仰天大笑，“前日里的李司徒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王爱卿啊，朕要这笼子，是为了装这只蛐蛐的。

    朕问‘这’，以常人的眼光，难道不是该回答这蛐蛐吗，可你不假思索就回答了这个笼子。徒有其表而已啊，徒有其表。”

    最开始，王冕就识破了这是个隐喻，他以为这只垂老的蛐蛐是隐喻着他，他的年迈他的无用，他的家财万贯和徒有其表。可是现在看来不是了。

    这蛐蛐，是皇帝。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勇士垂老之年里最深切的悲哀。

    他老了，他没有更多的的精力来守护他的江山，他只能缩在他的金屋子里抱残守缺，怀疑着所有偷走他东西的嫌疑犯。

    蛐蛐高亢地嘶鸣着，声音在空空如也的大殿上久久回响。而皇帝却是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