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里正口中的老张家，是安平村第一个父母尚在就分了家的特例。

    他们家的情况跟胡家并不相同，张老汉给两个儿子分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二儿媳妇没生出儿子来，又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张老汉想给二儿子再娶个小妾，却被二儿子一口回绝。

    张老汉一怒之下便分了家，把家产全部给了大儿子，相当于将二儿子净身出户赶了出去。

    张老二也是犟脾气，带着媳妇和女儿直接离开了安平村，靠着木匠手艺去镇上讨生活。几年下来，日子也过得有了起色。

    而张老汉这边，自从张老太太过世，他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大儿媳妇儿并不是孝顺良善的人，整天对着张老汉摆脸色，摔摔打打的嫌弃他吃白饭。

    前阵子张老汉摔断了腿，更是被扔在炕上没人管了。

    张老汉有心想去找二儿子，但当初分家的时候就签了文书，以后张老汉归大儿子养老，二儿子分文不出。

    出了这些事以后，村里的人都拿张老汉当谈资，背地里笑话他自己造的孽，现在遭了报应。

    现在，周里正特意提起老张家的事，就是希望胡老汉以后别后悔。

    胡老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两道深深的沟壑彰显出他内心的纠结。

    “周里正，咱们家咋能跟老张家一样？我们胡家可没有生不出儿子就强迫纳妾的规矩！”胡老太太插话说道，然后伸手推了胡老汉一把，“老头子，你倒是说话啊！”

    胡老汉抬起头，看看胡老太太，又看了看望着自己的胡保福，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催促之意。

    罢了！分就分吧！

    长叹一声，胡老汉抬了抬胳膊：“老大，去把老二家的，保福，还有秀儿都叫过来。”

    胡保银眸中隐现出一丝喜色，旋即低下头应了一声便匆匆走出了屋。

    “心都散了，何必强求着待在一个家里。我老了，到底是不中用了！唉——”胡老汉喃喃说道，不知道是说给周里正和胡老太太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周里正也跟着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坐在一旁的胡老太太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仿佛没听到胡老汉的话，只顾打着自己那点小算盘。

    不多时，胡家所有在家的人便都聚集在堂屋里了，就连五岁的胡林南和胡林西也没有落下。

    胡老汉沉沉的目光从所有的脸上慢慢扫过，最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有个重要的事宣布。周里正也在这里，刚好给我们胡家做个见证。”

    周里正听他提到自己，便脸色凝重的冲大家点了点头。

    “二房的事，咳，你们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胡老汉闭上眼停顿了三秒，缓缓开口说道，“三丫头出了事怕是没命活了，老二现在也昏迷不醒。在老二昏迷之前，他下跪求我，求他娘，要分家！我知道，二房这些年不容易，但咱们胡家也不能在我手上破落下去。所以，我决定同意老二的请求，把二房分出去！”

    “爹！爹你不能这样！分出去我们可怎么活啊！”罗氏听完眼睛都直了，哭喊着扑过去跪在了胡老汉脚下，“爹，求求你，救救保田！救救保田吧！”

    “老二家的，你也听到吴郎中的话了，那药，五百文钱就够吃两天的！吃半年，得多钱？”胡老太太难得的没有冲她又打又骂，而是耐着性子劝了一句，“听你爹的，分家吧！”

    “娘，爹，给我们留条活路吧！”罗氏捂着嘴呜呜的哭着。

    胡林南见到娘哭的伤心，也跑过去抱着罗氏的胳膊掉眼泪。

    看到二房的人哭的愁云惨淡，胡老汉心里也不是滋味，把烟杆在炕沿上磕了磕，说道：“别怪爹！这一大家子人还要吃饭，还要活下去。爹也是没办法啊！老二家的，靠山那两亩地和地边上的房子都归你们。等保田身子好了，就能继续种田了。家里的粮食给你们分三十斤粗粮，十斤糙米，另外，再给你们拿两银子……”

    “什么？还要给他们分银子？”胡老太太一听立即嚷嚷道，“都给他们那么多粮食了，还给银子干啥？”

    胡秀儿也跟着帮腔，小声嘀咕：“就二嫂和小南俩人，能吃多少？”

    那意思，竟然已经不把胡保田当成活人了。

    听到小女儿这话，胡老汉气的肝疼，又不好当着周里正的面说什么。

    “你要不给银子，就给他们二百斤粗粮，八十斤糙米！好歹也要让老二家的粮食够吃到开春吧？”胡老汉板起脸拿出了当家的威严，狠狠瞪了胡老太太一眼。

    胡老太太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粗粮八文钱一斤，二百斤就是一千六百文，糙米是十文钱一斤，八十斤是八百文。

    这笔账算下来，还是给银子合适。

    一边心疼着分出去的粮食和银子，胡老太太一边瘪着嘴说：“给二两银子就是了！不过，以后二房每年也要给咱们孝敬养老钱。可不能分了家就不管咱们老宅的事了。”

    胡老汉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抬眸望向泪流满面的罗氏：“老二家的，你要是同意，就让老大写个文书，一会儿你代保田按个手印，让小南也按个手印。”

    “爹！”罗氏哀戚的叫了一声，却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胡老汉叫她过来，只是通知她一声，而不是跟她商量的。

    “二嫂，有地有粮还有银子，不是挺好吗？”胡保福看罗氏跪着不起，就跑过来将她搀扶起来。

    周里正看着胡保福那傻乎乎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靠山那两亩地是荒地，就算开完荒也不肥，只怕不能有好收成。”

    “啊？这样啊！”胡保福扭头问胡老汉，“爹，你给二嫂分两亩荒地干啥？”

    胡老汉被问的脸上臊得慌，假装没听见的抽旱烟。

    这老儿子真是个拎不清的！一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胡老太太利索的跳下炕，伸手揪住了胡保福的耳朵骂道：“一天天瞎问啥？你二哥那样还能起来种地啊？给啥地也是白搭！”

    “诶！诶！疼！娘，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啊！您撒手啊！”胡保福被揪的嗷嗷叫唤，连忙告饶。

    罗氏知道胡老太太在迁怒胡保福，心中更加悲凉，觉得在这胡家，竟是连为他们二房说句话的人都容不得。

    “好！我同意分家。”

    这几个字从罗氏口中说出来，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