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保田被大哥叫回堂屋的时候还有些懵，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不相信悠悠那么瘦小能杀人，更不相信官府把自己的闺女抓走了。

    当听到赵春花的话时，他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可随后赵春花那信誓旦旦的表情让他没来由的心底发慌。

    紧接着，娘的咒骂更是压垮了他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冲动之下他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分家！

    可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胡保田却忽然感觉到了莫大的轻松和解脱。

    大概，在自己心底的最深处，也这样期盼很久了吧？

    “老二，在这上面按个手印。”胡老汉咳嗽了两声，示意胡保银把文书给胡保田拿过去。

    胡保田拿着那两张纸，表情很茫然：“爹，这是啥？”

    “这是跟三丫头断绝关系的文书！”胡老汉说完又抽了口烟。

    “啥？断绝关系？”胡保田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又望向胡老汉。可胡老汉的脸隐在烟雾中，让他有些看不清。

    站在他旁边的胡保银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的解释道：“二弟，爹也是没办法。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丫头那杀人凶手连累了我们整个胡家吧？秀儿和丽丽可都还没嫁人呢！你就算不为她们俩着想，也要为林南想想吧？有这样一个坏名声的姐姐，他长大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你们二房造的孽，你自己来断！按了手印，我叫老大给里正送去签字，然后再给族长送过去。”胡老汉冷哼了一声。

    今晚的一切都让他感觉没面子极了！以后村里的人得怎么看他们胡家？想到这里，胡老汉攥紧了烟杆：“我早就看那三丫头不是个安分的！果然……”

    “是啊！本以为快嫁到萧家去了，大家忍一忍也就罢了！可谁承想她竟然敢捅出天大个窟窿来！”胡保银附和道。

    胡保田听着爹和大哥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胡悠悠的不是，话里话外尽是对他们二房的不满，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一句句话就好像刀子扎在他心上一般，疼的他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沉默半晌，他沙哑着嗓子开了口：“爹，大哥，你们不要再说了。”

    “老二，大哥知道你心里也不舒服，但该断则断啊！”胡保银叹息一声，伸手把印泥递了过去。

    看着面前红通通仿若鲜血的印泥，胡保田的心也在滴血。他红着眼眶抬起头，视线从胡保银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坐在炕沿的胡老汉身上。

    “爹，悠悠一定是被冤枉的！她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呢？”胡保田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胡老汉和胡保银并不爱听，可是该说的他今天必须要说完。

    以往的种种，他看在眼里，憋在心里，已经太久太久了。他害怕今晚不说，以后他也没有机会说了。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胡保田哑声说道：“我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不像大哥是读书人，懂得多，又能给爹娘面上增光。我胡保田空有一身力气，总想着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能多干点其他人就能少干一点。我媳妇儿她也是每天起早贪黑，从来不敢偷懒。虽然娘天天骂我们，但爹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我们二房什么时候偷奸耍滑过？”

    “老二，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胡老汉脸色冷了下来，“是在跟我表功吗？”

    胡保银在旁边追问道：“老二，难道家里其他人都闲着了？不也都在忙乎吗？”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二房在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多年我们不求爹和娘能一视同仁，但最起码也要把我的孩子当人看吧？”胡保田说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的涨红了脸，“我大女儿丽丽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们大家都知道。当时小西生病，非说是丽丽给克的，娘把人家丽丽夫家给的聘礼卖了钱，一文钱嫁妆没有给丽丽留。我明明知道丽丽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可还想着家和万事兴，不愿意违背爹娘的意思。我二女儿悠悠，不说今天的事。之前被秀儿推得落了水，娘第一时间催着我们去萧家闹，要彩礼银子……”

    说到这里，胡保田忍不住惨笑了两声，死死盯着胡老汉：“如果真的想让悠悠嫁去萧家，为悠悠的以后着想，我们去萧家闹这一出会有什么后果你们都不知道吗？以后悠悠嫁过去了，萧家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吗？我心里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但又不敢不听娘的话……”

    “爹，我的两个女儿都已经这么毁了，我们二房哪里对不住这个家？啊？”胡保田声声质问，每个字都仿佛泣血般疼痛，“这些年桂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每天全家起的最早的就是她，睡得最晚的同样是她，还不到四十岁，却看起来比大嫂老了那么多。就这样，娘对桂芬还非打即骂……爹，我是个男人！我不但是您和娘的儿子，我还是桂芬的丈夫，是三个孩子的爹！可是，你看看我做的，哪里对得起桂芬？又哪里对得起我那三个孩子？”

    他的质问让胡老汉沉默了。

    事实上，胡老汉又何尝不知道二房的吃苦耐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早就把二房一家都分出去，又何苦逼着胡保田与胡悠悠断绝关系？

    见到胡老汉不吭声，胡保银转了转眼珠，满脸无奈的开口说道：“二弟，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大哥的身子不中用，保福又是个混不吝的，地里的活都指望你了！这样，刚好小南也到了启蒙的年纪，等三丫头的事了了，大哥给小西和小南一起启蒙，都送到私塾去读书!小南的束脩大哥来出，你看怎么样?”

    胡保银一下子就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拿胡林南的未来劝说胡保田。

    在他看来，再多的女儿又怎会有儿子的前途重要。

    更何况，胡保田就胡林南这一个儿子。

    他不信老二会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