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大门，他听闻动静回头，厉眉蹙起：“你的防护服呢？”

    “没用的。”全球范围的核爆，污染几乎无处不在，她面向看似坚不可摧的大楼，“如果这些防护有用，人类就不会抛弃地球，选择一颗贫瘠的行星继续生存。”

    而袁驰不管这些，大步走来，将她重新带回门内。

    整个基地就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中空的大厅，穹顶之上是日夜轮换的蓝天与星空，同时也是个巨大的太阳能采集器。

    圆环部分则是容纳约十万人居住的生活区，即使设施完善，生活无虞，但密集的人群，封闭的环境，还是令人焦虑。曾经有一部分人选择出走自寻生路，这些人有的回来了，有的再也没回来。

    霁瑶随男人来到废弃的实验室，看到蒙尘的控制台上一点亮眼的红光，知道他找到信号发射装置了。

    他在控制台前站定，由于是供人求救，操作并不复杂，“你只需要根据指令输入代码，按下这个红色按钮，三天内会有人来接你。”

    久未进人的空间，空气中飘散着看不见的尘灰，她眼有些红，“我走了，你呢？”

    袁驰没有回答，盯着闪烁的电子屏，输入地标代码。

    “自行了断？还是一个人在废土游荡？”

    他的手罩在红色按钮上：“你按还是我帮你按？”

    “你帮我按……”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身体不好，不知道还可以活多久，十年，五年，也许更短。其实我也没想活很长，妈妈保护我，想让我活，我就活。”原身深藏在心里的不安与孤独透过颤抖的嗓音清晰地表达，“我很努力地想靠近他们，融入他们，可是……做不到……我怕他们突然靠近，怕他们跟我说话，我不懂，也回答不了……”

    他的手没动，始终停留在红点之上，她燃起些许希望，“与其在人群中孤独死去，我宁愿在荒芜里寻找可能，至少还可以自由度过余生。”

    “这里没有可能。”

    “没有寻找怎么知道？我最新参与的项目就是培育能够在废土生长的植物，人类并没有放弃地球，只是她伤得太重，需要修养，陶嫣师姐也不会放弃对丧尸病毒的研究，也许有一天，你可以以人类的身份继续在地球上生活，未来有无数可能！”

    他转过头看她，沉若寒潭的眸子泛起细小的涟漪，微不可查地柔软，“回去吧，在那里，你才可以创造无数可能。”

    霁瑶张着嘴，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他按下刺目的红色按钮。

    他的心可真硬，可是她恨不起来，只有迅速发酵浓到发苦的心酸，他究竟要背负多少才能放过自己。

    “滴——滴——”清脆的电子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回响，她不想去看，脑中滑过无数挽救的办法，还有三天时间，她还可以做点什么。

    她已经想好就算被送走也要偷一架飞行器再回来，男人突然动作，从她身边经过，她下意识要跟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屏幕，这一看，就停下了。

    灰暗的电子屏幕上不断刷新着两行小字——

    发送失败……

    终端故障……

    终端，袁驰想到的是昨晚顶楼远远见到的“大锅”。

    电梯停运，百层的高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爬垂直梯很快，而看到气喘吁吁跟上来的霁瑶，他选择了更慢却更安全的楼梯。

    霁瑶趴在疾驰的男人背上心里窃喜，劝道：“你上去了也没用，我们这是基站，信号发送后由中继卫星接收再传达到小行星，距离大，传输时延大，很容易发生错误，也许还存在日凌中断、星蚀和雨衰现象，成功的几率本来就不高。”

    他爬得更快，她搂得更紧。

    而事实确实如她所说，上来了也没用。看到完整立在那的卫星地面站，没有专业人员专业设备，根本无从得知问题究竟在哪。

    “我们留下来吧，我可以活下来的，我会得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你可以多了解我一点再做判断。”

    袁驰站在楼顶的边缘，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漠。

    太阳已经升起，赤金色的强光炙烤着大地，蒸腾的热流将干涸的画面拉扯得扭曲变形，巨大的尘暴从天际席卷而来，张着黑色的大口想要噬尽一切。

    “昙城基地。”他面向北方，“如果你能活到那里。”

    昙城基地，北方第二大基地，据此约二千公里。末世前，一般民航客机两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而现在，无法预计。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如果我顺利到达，你不能再把我送走。”每个大型基地都有求救设施，就怕他要去的主要原因还是送她走。

    “我可以答应你再做判断。”

    这个男人……实在可恶，留一点余地都能抓住反扑。

    而行动力也同样惊人。看着他利落地整理物资，她反应不及：“现在就走？”

    扔给她一个背包，他一手操起一块电子地图，指向一片被沙丘包围的黑色土地，那是一座被废弃的城镇，“现在走，天黑前赶到这里宿营。”

    天！他这一晚上究竟做了多少事？这些东西从哪找来的？他是真的在玻璃舱里躺了十五年吗？

    她的困惑写在脸上，袁驰将地图收进另一只大包，“实验室每天会给我播放新闻，基地发展，科研进程，天气还有民生，现实情况与我预测差距不大……防护服穿好，不管辐射，高温也能致命。”

    霁瑶认命乖乖穿好防护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背好小包，准备出发。

    这次袁驰没对她开放后背，她也不想，她的自卑怯弱，敏感孤僻在一世世轮回中化茧成蝶，长成强韧的翅膀，自由飞翔。单薄细弱的身影融入漫无边际的滚滚黄沙中，自由而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