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生反复思量，这才开口：“老人家，其实我知道，你并不老。说你老，不过是针对你的资历。”

    “算你小子聪明，”老猎户的烟卷一黑一红。他的心跳在加速，他对这个马屁很是受用。

    前面的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举着手电：正是赵春生之前去讨食物的那家户主。

    那是个五十挂零的清瘦男人。他过来之前，先用手电投石问路：“前面，请问是哪位？”

    “老猎户，”老猎户立马拿开烟卷，大声地回复道。

    “你的旁边，”清瘦男人追问道，“好像还有一个人呢。他是谁？”

    “他是谁，他是谁？”老猎户顿时发飙了，“我夜晚出来打掳，不带个把儿人手么，真是的！”

    清瘦男人又疑惑地往老猎户周围照了一圈，这才准备离开：“好的，那你小心点儿，别被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话音未落，老猎户抬手就是一枪，清瘦男人立即倒下了。老猎户回身对赵春生说：“那人就是话多。话多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好下场。”

    赵春生吓了一大跳。虽说他恨死了那个清瘦男人，但老猎户如此粗暴地开枪，他还是心有余悸。

    “老人家，”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就这样，你就打掉了他？”

    “是的，是的，”老猎户说着，努嘴吹掉枪筒上的青烟，“这种处处设置心机给别人钻的家伙，就应该早日除掉。”

    赵春生知道他在说自己了，就不再说话了。老猎户拿出个篓子，递给赵春生：“这个，你帮我背着，咱们去打几只东西去。”

    赵春生跟在老猎户。有那么几次，走到陡峭的崖壁前，他都有把老头子推下去的想法。

    他还是忍住了。忍辱负重，只为求得一个真相。

    打了几个夜斑鸠后，他们来到一处坟场。还未落座，几只大鸟就扑楞楞飞了出来。

    “好地方，”老猎户随意地一照，就熄灭了电筒，“这片十几亩大的坟场，在这里可不常见呀。”

    “为什么呢？”赵春生小心翼翼地发问道。在老人家面前，一定要谦虚，这是他的座右铭。

    谦虚就像大海，才能汲取到更多的知识。

    “为什么？”老猎户又点燃了支烟卷，“这里的土著居民，早在明末那场战争中被屠戮殆尽了。剩下的几户，也早已不知所踪。所以来到这里的居民，大都不超过二十代，也就没这么大的坟场了。”

    赵春生点了点头。至少，明末那声惨绝人寰的战争，他是知道的。

    “待会儿，咱们开始前，”老猎户的烟卷在夜空中，犹如暗室孤灯。虽不明亮，却炯炯有神，“要先拜祭一下这里的先民们。”

    “那是应该的，老人家。”赵春生答应着。

    他俩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始拜祭了。荒郊野外的，没有香烛，就用烟卷代替了。

    老猎户连续点燃三支烟卷：“三支，叫做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就是这个意思。”

    之后，老猎户在前，赵春生在后，俩人找准了方位，对着这片坟场连磕了三个头。

    又作了几个揖。

    “现在，”老猎户平静地说，“咱们开始吧。走路时，千万要注意，一定不要惊扰到地下的先民。”

    赵春生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尽量不要踩到坟头。

    坟场里面，压根儿就没有道路。看样子，这里应该经常有人到访。连坟头都添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但是道路还是没有。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是这里的常态。间或有一株高大的榆树，皮柳树，直插云霄，给人巨大的震撼。

    猎物很快地就出现了，不在树上，而在地下。稍后居中那个坟头的下面，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兔子，是兔子！老猎户并不着急，对着那里开了一枪。霰弹枪，打过去后能覆盖筛子那么大的面积。

    兔子立即倒地了。赵春生心里还在怀疑，你丫的看到人怎么就不会逃的呢？

    到跟前这才发现，兔子的身后，原来还有一窝小兔崽儿。那窝灰色的小兔崽儿，毛色全部像母亲，煞是可爱。

    “看到了吧？”老猎户说，“这就是它不跑的原因。算了，这窝小兔崽儿，咱们都不要了吧。”

    “它们一样会死，”赵春生的心里，想到格陵兰岛上的那个婴儿。

    婴儿已经死去五百年。人们发现他时，他被埋葬在母亲身边。考古学家的结论是，婴儿的母亲死了，人们根本不相信没有母亲的它还会继续存活，就把他也一道下葬了。

    婴儿没有任何抵抗的痕迹，想来令人酸鼻。此时，赵春生的鼻子就蓦然酸了一下子。

    他们离开时，又在别的坟头那里发现了兔子，老猎户就没去再打了。照他的说法，是给小兔崽儿们留个念想。

    他哪里知道，兔子根本没有给别人抚养幼崽的先例。动物界中，只有大象和灵长类动物才会去帮邻居或亲戚抚养幼崽儿。

    离开坟场后，老猎户分给赵春生一只兔子，和几只斑鸠：“年轻人，感谢你的陪伴。老人我要回去了。”

    赵春生坚持不要。老人家看看天气，已经下半夜了，就开口说道：“天也蛮晚的了，咱们不如就在这里烤了吃吧。”

    “你带了盐？”赵春生关心地问道。现在的年轻人，对于没有盐的肉，根本不会去问津。

    “那个，是必备品。”老猎户说，“我还带了点花椒和胡椒，不过都是粉末。待会儿烤熟了，咱们也整一壶？”

    随身还有酒？赵春生听了，心里也高兴起来。他想尽可能地留住老猎户，听他讲更多有趣的东西。

    出来刺探消息的目的，应该越来越切近了。赵春生想到这里，不禁微微地激动起来。

    他们七手八脚地忙活着，不大一会儿，兔肉的香味就飘散开来。

    老猎户一指烤得焦黄的兔肉，说：“这只兔子，全部归你吃，我只吃斑鸠肉。”

    “这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