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游姗毫无睡意，起身推开了窗子，让夜凉的风吹进来，但还是无法让烦燥的情绪平复下来，索性穿了衣服走出去。

    竹山玉矿这边分了三个区，最里面是仓储区，中间是办公区，生活区在外围，而整个生活区单独围了个院子，院门有保安值夜班，游姗在院子里走动时，就有保安过来察看，不过看清楚是游姗之后，又悄然退开。

    玉矿的夜晚，宁静而安谧，仰头望可看到苍茫的天穹，那一轮湛湛明月似乎比在城市里看着更近些。游姗沐浴在月辉中，感受着山林的气息，烦燥的心绪渐渐平复。

    “姗丫头，来喝茶。”

    秦老住的房间里，窗子被推开了，传出老爷子压低的嗓音。

    进屋时，听到老爷子的咳嗽声，游姗不由得问：“您老大半夜的吹风，着凉了吧？”

    老爷子竟然还弄了个小炭炉在屋里，烧的是木炭，通红的炭火烧得正旺，炉上架着一把紫砂壶，壶里的水滋滋作响，很快要就烧开了。

    “人老病多，咳嗽几声算什么。”秦老不在意的说着，把窗子关上，回到火炉边坐下，随意的问：“大晚上的不睡觉，是想你爸了吗？”

    游姗忽然很想哭，鼻子发酸，眼圈儿发红，哽声说：“那么多坏人都没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爸呢？”

    秦老瞅了秋她，慢声说：“你是在影射师公老而不死吧。”

    “您在歪曲我的意思。”游姗蔫蔫的说完，看着水烧开了，就接手了泡茶的活儿，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泡出来的铁观音香气扑鼻。

    “淡了点，出水早了。”秦老尝了一口，有些不满的说。

    “这大半夜的，还喝浓茶，不想睡觉了？”游姗质问，自己也端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又问：“您晚上不睡觉，又是在想谁了？”

    “我也是想到了你爸那个倔头。”秦老怅然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有疑似泪花的水雾浮现，只是被他借着低头添炭火的动作给抹去了。

    游姗的手指收紧了，紧紧握着紫砂茶杯。她短暂一愣的同时，脑细胞活跃，想到了苏五说过的话。明明她心里不想捅破窗户纸，可是舌头己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我爸当年跟您发生过争执，对吧？”

    秦老拿着火钳的手一抖，火钳掉了。僵了片刻，他又困难的弯下腰，用青筋暴起的手去拣起了火钳，往炉中加了几块炭。

    木炭烧得噼里啪啦的响，火星飞溅，游姗也忘了要闪躲，只是定定的看着秦老。她有个预感，或许师公今晚会说出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有关她爸的秘密。

    “当年，我跟你爸师徒反目，你己经知道了啊？”

    果然，秦老并没有否认，而且不是用的“发生过争执”，直接抛出“师徒反目”这样一个大炸弹，炸得游姗脑子里一片空白，都忘了要呼吸，快室息了。

    “他肯定没告诉你吧？”

    猛咳了一阵，秦老接着说：“你爸死守着祖上传下来的秘密，坚持要做落霞山的守护者，而我，以民族、国家大义逼迫你爸，要他公开落霞山那个古墓葬的秘密，让国家派考古队进古墓葬，因为我有预感，那个古墓葬蕴藏着惊天的秘密，对国力的提升有着巨大的作用。”

    游姗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死命攥紧了，几乎要捏碎紫砂茶杯。

    秦老了口气，伤感的说：“不管我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被他拒绝了，哪怕我以断绝师徒关系来威胁，他也坚持不肯交出那个秘密，只是告诉我，古墓葬极为凶险，要是强行闯入，绝对会死。”

    这时游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声音，颤声说：“那当时您放弃了吗？”

    “没有，我私下联系了一个考古队，当时江城市市长是秦军爸爸，他本来想等考古队有了成果再宣布古墓葬的消息，也等于是拿到一份实实在在的政绩，提拨就是板上订钉的事了，但是，考古队的人全死了。”

    说这一番话时，秦老垂下了头，仿佛在忏悔。通红的炉火，似乎烤得他有些热，额头上渗出一层汗。他喝了一口茶，让游姗注意到他的嘴唇在颤抖。

    “整个考古队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了，全部尸骨无存，并且连古墓葬那个石门都没能进去，就死在暗河的怪鱼腹中。这个消息瞒了下来，秦军他爸跪下来求我，不要对外透露古墓葬的消息，不要对外承认联系过那支考古队。”

    从火炉边响起的声音，有些飘忽，听不太真切，但是游姗能察觉到秦老强烈的愧疚，内心里也不知

    道是个什么滋味。

    “秦军他爸派了人跟踪考古队，暗中拍摄了考古队被怪鱼吃掉的全过程。那些人也死了，死得非常诡异。死的人太多了，如果宣扬出去，他的前途就完了。我以大义逼迫你爸，可是到了自己头上，就可以为了私利，罔顾大义，帮着亲孙子隐瞒了那件事。”

    听着秦老自嘲的说完，游姗并未就此发表任何看法，只问：“考古队的人死了，也没有人追究过吗？”

    “那支考古队本来是在邻市完成了考察任务，准备回京，负责人齐教授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打电话给他，他临时决定绕路过来，出事后，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来过落霞山，警方什么都没查出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秦老握着火钳的手背上，青筋像暴起的蚯蚓，一如他额头上暴起的那一条条的青筋。他的情绪很激动，让游姗都担心他会不会突发脑溢血，可是她没法开口劝他别激动，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诡异，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到了这时，秦老己经不是在给游姗讲过去发生的事，倒像是陷入了最可怖的梦厣，扭曲变形的苍老脸庞上，透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负罪感里，还挟杂着浓浓的怨气。

    “这件事一直像石头压在我的心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对外宣称隐居不出，实际上是不敢见人。我有罪啊！那么多条人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没有一点价值。要不是你爸不肯公布古墓葬的情况，那些人又怎么会死？”

    到了后来，秦老怒瞪着游姗，眼神可怖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