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作者:衣山尽

    此刻，周楠心一则以悔，二则以疑，三则以喜。

    悔的是，那天在西苑随时嘉靖的时候。按说，当时皇帝叫他传神乐观演乐的这句话显得突兀，不合当时的语景，他竟然没想到皇帝这是在向自己漏题。

    是啊，进士科乃是国家纶才大典，别人泄露考题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算你有心动作，也只能让主考官卖点人情，这事操作的难度实在有点大，也不可控。主考官也只能根据你的章脉理瞎猜。

    可皇帝是普通人吗，科场真有事谁能追究。

    疑惑的是，嘉靖为什么要提携自己。

    周楠想了想，大概有两个原因吧！其一，自己毕竟侍侯了很长时间，每每都了嘉靖的心意，已是天子得用的心腹，皇帝自然不会叫他没有个下场。

    再则，估计也是看在嘉善公主的面子，爱屋及乌。

    嘉靖是这样一个人，恨你的时候恨不得你立即死去。一旦欣赏你，那是将你捧到天去。

    周楠欢喜的是，既然这个《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是今科的考题之一，别的不敢说，但这个进士功名算是到手了。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怪，既然你周楠事先不知道考题，也没有做任何准备，怎么笃定自己能呢？

    原因很简单，周楠是个细心之人。那日嘉靖那句话确实有些突兀，他也没朝那方面想。不过，下来刷题的时候心觉得怪，还是随手以这个题目做了一篇章。

    刷题嘛，反正什么题都要做一做，想到什么做什么。

    写完之后，他斟酌一番，修改了半天扔到一边，现在直接抄在卷子是了。

    科举考场三道《四书》题占的分值极重，只要你能够将其一篇章作好，其他的考题按部班做下去，不犯原则性错误能保证过关。

    这个进士功名到手了，虽然名次不可能太高，但只要了是好的。

    “谁能想到这是考题呢，早知道请个枪手好好准备了。”周楠苦笑出声：“哎，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悔恨的。算事先知道题目，请枪手作，难道还能强过我，其实对最终的名次也没多大影响。”

    是的，周楠现在的八股水准在这三千考生也不过是游。算去请枪手捉刀，估计也和自己差不多。自己强的，人家不知道自己去考吗，还用挣你这点稿费？

    如果不能王世贞那样的时高手，根本没有用处。

    想到这里，周楠也不再多想，在草稿将这篇章誊录下来，然后做了略微的修改这才最后定稿。

    一个午这么过去了。

    因为这篇章根本没有话多少工夫，下午的时候周楠索性将另外一篇四书题也作了。

    这一回却慢，琢磨到半夜才勉强打完草稿。

    因为睡得迟，加用脑子过度，第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周楠感觉脑袋有点疼。今天他索性也不去做《四书》题，只选了《五经》题，当换一换脑子。

    会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完，交卷之后，周楠只感觉身心俱疲，倒地斜靠在考舍的墙呼呼大睡。

    这一场关键，考完之后，接下来的两场轻松了许多，几乎是一挥而。接下的时间只能闷坐在考舍里发呆。

    周楠实在无聊，苦作乐，用吃剩的饭粒去逗地的蚂蚁。

    看着蚂蚁大军连成一条线在屋里进进出出，倒也有趣。

    时光飞驰而过，转眼，三场考完。

    周楠也不勾留，提着考篮回到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叫家人摆下酒宴祭一祭肚子里的谗虫儿，而是先刷牙。

    在考场呆了三天，没办法刷牙洗脸，嘴巴里都腻了，非常不得劲。

    科举场意外实在太多，在没有最后放榜之前，谁也不敢笃定自己能式。

    周楠因为在考前将话说得很满，这次也不想低调。在家休息了一日之后，约了申时行等人在京畿附近狠狠地游玩了几日，又做了两场会。

    他是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这一科究竟有谁式，谁后来宦途顺畅。如此一来，在真实历史的一甲和二甲最后做了庶吉士的人都在他的邀请之例，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同年，未来政治最可靠的盟友。

    一个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的官团体初具雏形。

    唯一遗憾的是，王锡爵没有出席，看样子自己是和他搞不好关系了。

    正玩得畅快，突然朝廷有命，让周楠去山东济南公干。

    原来，山东青州府今年大旱，知府奏折请改本分赋税为折色，内阁已经批示了，同意青州恳请，估计也有投石问路，为将来的赋税改革做铺垫。

    司礼监也批了红，表示说先斟酌一下，若是确实可行，当准了。

    嘉靖是何等精明之人，山东这道折子可是大大地违反朝廷赋税制度，能够从通政司到内阁最后到司礼监顺利地交到御案前，显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可见下面人心思变。

    于是，他派了周楠和一个姓牛的内侍和周楠去山东了解此事，算是一种调研。

    周楠现在还没有式，依旧是书科舍人，皇帝名义的小秘书。

    加天子对他也非常信任，这事也推脱不了。

    周楠没个办法，眼见着要放榜了，这可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现在却被派去山东，这嘉靖也太不体贴人了。

    随同周楠去山东的那个太监的一个干儿子在内书堂读书，将来的毕业证书还有工作分配，周楠也有发言权。

    在那牛太监有心亲近下，两人倒是谈得来。

    周楠这才愕然发现，其实自己在内廷还是有一点权力的。

    牛太监劝周楠说，会试固然要紧，可这不是考完了吗，不全凭天意，周大人你算留在京城不也是等着，还不如出去玩玩。周子木名动天下，可科举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如果有个万一，你好歹还有书舍人这条退路，这天子交代下的差事还得办好了。

    当然，以周大人的才华必然是要的。如果参加殿试，也在四月，早着呢！山东又不远，误不了事的。再说了，咱们好不容易出一次京城，自然要好生玩耍一番。

    经他这么一安慰，周楠心好过了许多。

    事实证明，牛太监的话说得没错，这次山东之行倒也愉快。

    从京城到山东交通异常便利，全是水路。从通州码头一路南下，沿着大运河只几日到了东昌府。然后改道沿大清河直奔济南。

    对这周舍人这次来山东调研，地方政府非常重视。是的，书舍人官儿是小，却整天和天子、内阁辅臣打交道。而且，这次他来调研的又是改本色为折色，利益极大。沿途都有地方官陪同，到了济南府之后，当地布政使和青州知府早早地等在那里，热情接待。

    唯一不美的是山东巡抚没有出席，人家毕竟是封疆大吏，不想和天子近臣走得实在太近。

    周楠什么时候被这么多人恭维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是的，在京城，他这个小小的舍人混得连狗都不如，可一到地方，却代表着朝廷，那感觉确实爽利。

    只是，按时间推算，会试应该已经放榜了，也不知道自己没有。

    想到这里，周楠心都揪紧了。

    这一日，他喝了点酒，正在驿馆和牛太监闲聊，突然有这个月的邸报送来。

    所谓邸报，是官方内参，正七品以的官员才有权力。面刊载的内容大抵是官员任免、国家的大政方针，可说是一书在手，政坛的事门清。

    周楠先前陪藩济南的德王喝了半天酒，做了几首诗，正脑袋疼，也懒得看，随手扔到一边。

    牛太监拣起来翻了翻，突然一拍大腿，叫道：“舍人，大喜啊！”

    周楠：“什么大喜？老牛，你别一惊一乍的。”

    “了，了，舍人你会士了。”

    “什么？”周楠猛地跳起来，抢过邸报。一看，面霍然有今科会试会士子的名单。

    没错，府邸报除了刊载国家大政方针外，面还印有进士科式举人的名单，以示公开公正。

    自己的名字正在其。

    一种狂喜涌心头，周楠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九九八十一难，今日总算是修成正果了。

    这一笑，笑了三分钟，直笑出眼泪来胸的波澜才算平复。

    周楠猛地推开窗户，放眼望去。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大明湖，海阔天空。

    只有在这个时候，周楠才敢说自己真正步入政坛了。

    只是，得到这个特大喜讯的时候，自己却出差在外，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不能得到朋友们的祝福和羡慕，却有些不美。

    按照后世的说法，那是爽度不够的。

    又过了一天，家里的信送来，依旧是给周楠报喜，终究邸报慢了一拍。

    听到这个好消息，山东布政使司和青州知府各自备一份厚礼为周楠贺喜。

    周楠乃是天子近臣，内阁首辅的孙女婿，现在又了进士，前途一片光明，他们自然要过来讨好。

    山东巡抚还是没有来，估计是避嫌。

    连牛太监也得了一份，他欢喜得眼睛都笑弯了，连声说沾光沾光。又道，舍人，咱们还是抓紧些去青州将差事办了，别误了你的殿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