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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这工作干不下去了

    闲臣风流 作者:衣山尽

    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你能和他讲道理吗,要听得懂才好。

    怪怪张居正这个老师太厉害了,教出这么聪明老成的学生。小小年纪,竟能和朝廷大臣侃侃而谈,叫周楠忽略了朱翊钧的年纪,把他当成成年人看待。

    而且,熊孩子还有一大杀招,那是哭。

    世子从小生在天家,最是无情帝王家。裕王平日里也不太管孩子,一个月也见不一两次面。因此,朱翊钧从小没有父爱。

    他天天和张居正呆在一起,内心已经拿张太岳当自己的父亲看待,极为尊敬。这也是后来张首辅的大改革虽然弄得天怒人怨,依旧得到了万历皇帝极大支持的缘故。

    听到周楠说要把张师傅赶走,小万历心一急,哭出声来。

    这一哭,周楠有种大祸临头之感。

    古人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子抱孙不抱子。

    意思是,对于儿子你必须严厉,这样才能让他成长。等到你老了,不妨怜爱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如此,人生才算圆满。

    看得出来嘉靖对小万历极为溺爱,否则也不可能打破二龙不相见的规矩,招他进宫。

    自己把他最心肝宝贝的孙子给气哭了,天子的雷霆一怒下来,我老周今天怕是要完蛋。

    果然,只见嘉靖面有青气闪动。

    周楠心一急,忙将求援的目光落到袁炜脸。这老头可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只有他救得了自己。

    袁阁老却耷拉下眼睑。

    周楠心凉凉,也对,老袁是个老好人,我和他非亲非故,人家也没有义务帮我。

    当下只得以退为进,对嘉靖道:“陛下,臣德行浅薄,言语无状,触怒世子,求免去道录司右正一职,回家读书。”

    突然,袁阁老喝道:“周楠,些须小事负气求去,要挟君父,其心可诛。你若因一点小事要辞官,岂不让人说陛下无量,起居注又该为陛下,为世子写这一笔?况,我朝不以言最人。你也是科道出身,若此言去,今后谁人还敢进言?此风不可涨,此例不可开。”

    这话说得声色俱厉。

    嘉靖见心爱的孙子哭泣,也处于愤怒的边沿,只恨不得立即叫人把周楠拖出去一顿暴打。

    可听到袁炜这一席话,心却一个激灵知道周楠这是在碰瓷:好险,朕差点着了这姓周的道儿了。

    是的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是想打谁打谁,看谁不顺眼打水,恩怨分明,不亦快哉!可打人也不是乱打的,要讲究费效。

    如大礼仪的时候,涉及到皇权和相权之争,杖死杖伤百余人,获取了最后的胜利。虽然自己名声不好听,却也值了。

    今天若纯粹是为了发泄心头的怒火打周楠一顿,免去他的官职。这姓周的才真正是出大名了,若将来进士,以他在行人司的履历和在言官那里的树立起的名头,肯定要进都察院,只怕朕一辈子都要被这厮烦。

    说起来,朕打他简直是在仕途帮这个讨厌的东西,扶马,送一程。

    这家伙好心思啊!

    朕被人在起居注记一笔不要紧,可怜朱翊钧才四岁,也要被写进去,何其冤枉?

    说大礼仪之争,首辅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吧,专一到朕这里来讨打。朕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免去官职,革除功名,赶去云南那烟瘴之地。

    可结果如何,杨慎名满天下,简直被人说成是我大明朝百年来第一大才子。

    到死的时候,更是直接在士林封神。

    这种事情朕再不能干,朕行不得快意之事。

    朕不你的当。

    不过,这口气都狠狠地出了才行,不然念头不通达。

    对他来说,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是钱。

    当即,嘉靖突然一笑,抱住孙子,道:“朱翊钧,有爷爷在没有人能欺负你。放心,你的张师傅不会被人赶走的。看皇爷好好处罚这个周楠。”

    朱翊钧哽咽着点头。

    嘉靖喝问周楠:“周楠,你可知罪?”

    周楠:“陛下说得是,袁阁老教训得对,臣知罪。”

    嘉靖:“好,既然你已知罪,罚一年俸禄。今天这样,散了。”

    竟然是扣一年工资,周楠心极度失望,又悲愤莫名。

    预料的一顿廷杖这么化为乌有了吗?

    一年工资,也三五十两银子。他周大人早过了靠工资吃饭的阶段,这点钱发不发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看到周楠气恼成这样,朱翊钧高兴得不住鼓掌:“谢谢皇爷爷,谢谢皇爷爷。”

    正是,四岁孩子的脸,说变变。

    从玉熙宫出来之后,周楠本打主意要请正一和全真的老道和神乐观的人吃一顿工作餐的,反正司里还有不少经费。

    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心情,便雇了轿子径直回家去。

    今天天气实在太热,累了一天,周楠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了,竟然有点暑的味道。

    晚饭也没吃两碗,恹恹地躺在葡萄架下纳凉。

    看到丈夫萎靡不振,荀芳语担忧地坐在他身边,摸了摸周楠的额头:“老爷,可是身体不妥?”

    “热的。”周楠幽幽一叹:“世事变幻,非人力可为,奈何。”

    荀芳语着急了:“老爷,你究竟怎么了,别吓我。”

    “别怕,别怕,没什么事的,仔细肚子里的孩儿。”周楠摸了摸她的肚子。

    荀芳语的腹部已经微微突起,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些动静,甚是有趣。

    于是,周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今日的事详细和妻子说了一遍。

    实话说,今天这个使老周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先是用话逼退了王锡爵,又献理财策和裕王府达成了谅解。耗尽心力,最后才能随侍天子。

    他本雄心勃勃准备了好几首好青词,欲走严嵩、徐阶等人那条路,靠这一技能简在帝心。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非常顺利,嘉靖皇帝对他所做的青词确实是非常满意。

    可谁料裕王府世子竟然对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敌意/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嘉靖这个董事长对他这个大明朝公司的小雇员肯定是恶感极甚,自然也谈不什么简在帝心。

    说完话,周楠感叹一声:“世界的事情啊,眼见这你一切顺利的时候,鬼知道谁会从什么地方扔过来一快石头,绊你一交。”

    见丈夫忧从来,荀芳语安慰道:“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说了,老爷一心科举入仕,这才是正途,君父怎么看你,却不要紧,一切随缘吧!”

    听她这么一说,周楠立即省悟。自己之所以患得患失,想要成为天子近臣,还不是因为没有功名,想走捷径。若正能读书,直接考个翰林,算皇帝再讨厌自己也阻不了自己进的路。

    不过,这斋打醮还有三天。天天看着皇帝那张臭脸,又要防备朱翊钧这熊孩子在背后使坏,还真是麻烦。

    周楠心继续不爽,以手摸着妻子的肚子。

    荀芳语感觉不妙,急忙起身,逃了,叫周大人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当夜,周楠提起精神又开始温习功课。可惜白天时实在太累,看不了两页书睡着了。

    第二日,他依旧带着相干人等进西苑继续手头的工作。

    今天依旧是司礼监那个秉笔来训话,可惜昨夜因为嘉靖皇帝和孙子玩得太迟,今日却晏起了。传口喻说打醮的事情延后一个时辰,大家且侯着吧!

    听到这个旨意,众人抬头看了看天空白花花的太阳,心叫苦。这天好热,延后一个时辰,那是要死人的。

    周楠立在那里无聊,想起昨天袁阁老帮自己说话的事情,觉得应该过去感谢一声,把礼数走到。

    这四日是袁炜侍侯皇帝做青词,因此都是他在内阁西苑值房当值。

    周楠跟司礼监请了个假,径直去了内阁值房。

    袁炜今日卯时进了皇宫早朝,散朝后赶了过来。恰好打醮一事延后一个时辰,正要抓紧时间把手头的公务处置完毕。

    周楠进了值房,作揖:“见过阁老,昨日若非有阁老进言,下官须有麻烦,不胜感激。”

    咱们这个天子可不是个好侍侯的主儿,这三日难保不出什么妖蛾子。到要紧的时候,还请你老人家看到徐阶的面子帮衬一二。

    孰料,袁炜突然冷冷指着周楠喝道:“周司正,本官昨天说什么来着,些须小事负气求去,要挟君父,其心可诛。你今日来见老夫所为何事?你不知自省,还来这么说混帐话,来人,将这个小人叉出去。”

    周楠被人轰出值房,只感颜面大失,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袁老头昨天分明是古道热肠,今天怎么说翻脸翻脸了呢,好气人。

    一个值房的书办识得周楠是徐阶的门人,一语道破天机:“周大人,方才徐次辅来过值房,和袁阁老起了争执,不欢而散。”

    周楠心好:“愿闻其祥。”将一锭碎银子塞过去。

    那书办说穿了在内阁只是个低级公务人员,里面的阁人人都是爷,他算想攀附也攀附不。因为没有派系,说话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见了钱,低声道:“内阁没有首辅,人人都想拟票,徐次辅自然不肯,故而撕破了脸。今日地方有奏章,请表彰山西某知县赈债灾之功。那人是袁阁老的门人,自然要奖,拟了票,徐相直接驳回了。”

    周楠心叫苦,袁炜现在和徐阶不和必然迁怒到我这个所谓的徐相门人,再加对自己有恶感的皇帝和一心要使坏的熊孩子朱朱翊钧。

    这泥马工作干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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