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作者:衣山尽

    所谓：人一百，形形色色。

    军器局一百多号人马，又是权势大油水足的部门，能够进这里的人谁没有个背景，未必同他周大人一条心。

    况且，所有人都知道周楠是暂代这个大使之职，他是行人，迟早都会回行人司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任大使任，局里所有的人事都需要变动。因此，大伙儿场面未免敷衍。

    痛感手下对自己的忠诚度出了问题，喝退老郭之后，正琢磨着怎么整顿衙门，九公子又直闯周老爷书斋。

    看到九公子“biu”一声出现在自己面前，周楠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还没回城，又是怎么进衙门里来的，没听到人通报啊！”

    九公子喝道：“真当你这个九品大使是什么不得了的官儿，还需要人通报，本公子想进进，谁敢阻拦？”

    原来，签押房的两个书办先前见这位小公子对自家大人态度恶劣，正嘴骂动手打，可周大老爷却不以为意，反一味讨好。心惊骇，下来之后向老郭打听。

    老郭作为周楠的心腹，自然是知道阿九身份的。也不好说她是个女子，只回答说这位徐公子是内阁徐次辅的嫡孙，和周行人是密友。他们在一起随便惯了，也没有那么多礼数。

    两个书办闻言咋舌不已，心都道：听说周大老爷只有秀才功名却做了行人司行人，现在又得了军器局大使这个肥差，原来是徐相门人，这难怪了。

    知道阿九的身份之后，她直闯军器局，深入内衙，二人自不敢阻挡。这位九小爷看起来脾气火暴，连大老爷都敢打，咱们还是别触他霉头的好。

    闻言，周楠气得哇哇叫，这阿九直娘贼可恶，我家里你闯了也闯了，咱大人不计小人过。现在你连衙门都闯，传出去本官威仪何在？不过，我直她娘，那不是直我的老丈母吗……

    这个念头一起，周楠心脏又蓬蓬乱跳起来，目光落到九公子身。

    纤细的腰枝，发达的“胸肌”小麦色健康的皮肤，蜜桃臀，这是一个阳光少女，符合所有男人对于青春的想象。

    目光不觉凝住了。

    阿九不疑有他，喝道：“你乱看什么？”

    周楠心慌乱，讷讷道：“徐兄清减了。”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阿九哼了一声，气恼地道：“我回城做什么，我舅舅都要流落街头衣食无着了，你身为白各庄的父母官，你得管。”

    周楠还处于强烈的罪恶感，下意识地问：“你舅舅怎么衣食无着了。”

    阿九懊恼地说：“都怪我一时冲动，这下可不好办了。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阿九将余二从班房了接出来之后送回家里去。

    她性格冲动，在知道舅舅为了师娘子的美色竟然卖身做了人家赘婿，又被谈婆告忤逆之后，气得吐血。忍不住骂道，舅老爷，你是长辈，按说我这个做侄女的不该说你。可是，你是我母亲娘家唯一的亲人，又是根独苗。现在入赘别家，你对得起余家的列祖列宗吗，你这是大大的不孝。

    若是让娘知道余家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你对得起她吗？

    余二本是老实人，只低头不语。

    这表情让阿九更是气恼，道，舅舅你这什么态度，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啊，这事你打算怎么了结？

    罢，你老人家是个锯嘴葫芦，由我来办，等下须叫你家那娼妇休了你。只要她休了你，忤逆罪谈不了，你也不用吃官司……一个男人却叫妻子把你给休了，你羞也不羞。

    突然，余二叫道：“我不要被休，我要和师娘子一起过日子。”

    “你……”阿九怒叱：“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值得吗？”

    “值得。”

    “可恶。”阿九捏着拳头：“舅舅你住口，这事我做主了。”

    很快，二人回到家里。阿九见到那三口人，表明了身份，道，姓师的娼妇，你母女是不是见我舅舅没多话讲，欺负人家。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咱连关在大牢里的人都能捞出来，要整治你们还不简单。识相的马写了书解除你与我舅舅的婚约，再别来叨扰。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另外，这宅子可是我娘的产业，你们三个马收拾好东西给本大小姐滚蛋！

    她一向以做徐家人为耻，自然不会提起自己是徐阶的孙女。

    不过，看到关在大牢里的余二竟然这么轻易地被她解救出来，显然是有手段的人，师娘子有些慌乱，知道惹不起。

    不过，她是在风月场里打滚了五六年的人，胆气也壮，或者说不要脸。

    立即知道这婚是绝对不能离的。

    如果在几日前，九公子喝令她写一封休书给余二，师娘子自然高高兴兴地应了，自去嫁盐商武新化，从此过优渥生活。

    但现在武员外被关在班房里，生死未知。这小姑奶奶家应该和衙门里的周大人有所勾结，武新化将来算脱身，估计也会被衙门解送回乡，再没有心思纳妾。

    现在离开余家，自己一家三口只怕马要街讨口。

    再说，余家这么大家业，如何能此放弃？武员外是指望不了，得牢牢抓住余二这根救命稻草。

    突然间，师娘子心有了个念头，道，要想让我休掉余二，很简单，把这宅子和地都转给我儿子。

    “你疯了吗？”九公子低呼一声，惊地看着师娘子，心不觉感慨，这娼妇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思路如此清。

    师娘子却淡淡地看着九公子，道，姑奶奶你别忘记了，这些产业记在你母亲名下，姓余却不姓徐，相当于你娘的陪嫁。对了，我听余二说，你娘以前给人做妾的，被夫家剥了名分赶了出去。

    将来你娘若是死了，这份产业自然要还给余家。

    九公子大怒，一巴掌抽道师娘子脸：“你娘才死了。”

    师娘子不但不生气，反咯咯地笑起来，说，我娘现在躺在椅子还没死。这产业说到底子是余家的，他现在入赘我师家。将来他死了，按规矩得传给我儿。反正是迟早的事情，不如现在过户去军器局衙门把手续办了。这是我的条件，你看着办。

    阿九抽了一口冷气：“好恶毒的娼妇！”这烂货如此一绕，还真是这个道理。

    如果不给师娘子田宅，人家不会休了舅舅。

    可如果此认输，这个亏却吃大了，如何咽个下这口气。

    见成功地镇住阿九，师娘子咯咯地笑起来：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跟老娘斗。老娘睡过的男人，你见过的都多。

    躺在长椅的谈婆眼睛一亮，也张嘴嘎嘎地笑。她的脚心被老郭刺得稀烂，连惊带吓，病情加重，现在已经彻底不能说话。

    这一笑，口水拖得更长。